『语言是利刃』
近日,江传芳每天都正常点下班,梁槐序会在自习课后乖乖回家,整日穿梭在学校和出租房之间。
上课时偶尔会给沈惟明递小纸条,次次都有回应。结伴去食堂吃午饭,沈惟明同以往一样会把好吃的都给他。体育课时,沈惟明偶尔会打一场,大多时候都是当观众,为之鼓掌。也会在天台上静一静,不说话就这么坐上一小会儿,梁槐序也会靠在沈惟明肩上。
某日早晨,梁槐序照常在路口等沈惟明,可是直到学校大门关上,上课铃声响起,沈惟明也没有出现。
梁槐序拎着早饭上楼,孟毅华正巧在走廊外巡视,梁槐序反手背在身后,悄摸进了教室,早饭塞进书包,放在桌腿边,随后从课桌上拿起一本书假装阅读。
等孟毅华走后,夏鹿鸣撕下一张纸,团成球,扔在梁槐序面前,指了指沈惟明的桌子,梁槐序对着他们摇头,手中的书本不曾翻动一页。
整整一个上午,沈惟明都没来。
下课后,梁槐序到办公室向孟毅华打听,“沈惟明今天怎么没来?”
“他怎么了?他和你请假了吗?”
“什么事都没有。”孟毅华悠哉地喝着茶,“他早上请过假了,给我打的电话。”
“真的?”初见时的跳楼,手腕上的疤痕盘旋在梁槐序心中,久久不散。
“真的,我问过了。”
梁槐序自我安慰,“没事就好。”
孟毅华手一挥,“行了,回去吧。”
夏鹿鸣等人在窗口观望,见梁槐序出来,迎了上去。
“没事,别担心。”荣迦拍拍他的肩膀。
夏鹿鸣走在前面,“既然问清楚了,我们去吃饭吧。”
梁槐序点头。
夏鹿鸣吃得很香,梁槐序视线落在左手边的空位子,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有些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夏露微见他神不守舍,想劝慰劝慰,一旁的夏鹿鸣只知道吃饭,指望不上,只有朝荣迦使眼色,酝酿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别想太多。”
夏露微一双眼瞪圆,张了张嘴,“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放学去找他。”
“放宽心,他不会有事的。”夏鹿鸣嘴里塞满了,说话有些不清晰。
一行人刚到教室门口,就听见何洵在议论沈惟明,“……巷子里停了一辆汽车,看着不便宜,从车上下来那男的看着也挺有钱,也难怪他妈跟别人跑了……”
荣迦见梁槐序脸色不对,却没拦住。
梁槐序一个箭步冲上去,拨开人群,拽着何洵的衣服,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
“你干什么!”何洵试图挣脱,梁槐序紧紧抓着他,直逼窗边,沉着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狠,“别再让我听见你编排他。”
何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哼,我说沈惟明关你什么事。你能把我怎么样。”
梁槐序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手臂用力迫使何洵的上半身悬空在窗外,不顾身后他人的喊叫,“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何洵往下方瞅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在空中乱挥,最后紧紧抓住梁槐序的衣襟。
“不需……要,我……我知道了。”
“老师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荣迦按住他的肩膀,喊了一声,“阿序。”
“再有下一次,我不建议帮你加深记忆。”说着手臂突然使劲,何洵的身体猛然下沉,惊恐地尖叫,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谁知下一秒趴跪在地。
“都干什么呢!没听见上课铃响了吗!”随着老师的一声吼,周围的人一哄而散。
独留何洵一人狼狈着跪在地上,“何洵,回到自己的座位。”
踉踉跄跄起身,坐在椅子上双腿还在哆嗦,回过神后才发觉被吓得一身冷汗。
偷偷回头瞥一眼,梁槐序若无其事地听课,好似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下课铃一响,夏鹿鸣就窜到梁槐序旁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梁槐序,着实是被惊到了,满眼的不可置信,“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平时看着挺温和一人,遇事一点儿也不心软。”
梁槐序起身,往外面走,“怎么,荣迦从来不打架?”
夏鹿鸣思考了一下,“你还别说,我真没见过。”
荣迦和他并排,一脸严肃,“今天太危险了。你做事太过冲动。”
夏露微也不由得担心,“如果真的没抓住,那……想想都后怕。”
夏鹿鸣:“是啊,如果何洵告状怎么办?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当听见旁人在背后诋毁沈惟明时,梁槐序怒不可遏,思绪混乱不堪,气急了才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梁槐序不认为通过“说理”能够阻止语言暴力者,他选择了以暴制暴。
但不否认自己的行为确实是冲动了,制止校园暴力的同时,自己却成了施暴者。
“随他。”梁槐序不在意。
何洵的话犹在耳边,他担心沈惟明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现在去哪?”荣迦问。
“找老孟。”
梁槐序不能再等了,又找到了孟毅华,说要请假,孟毅华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没有批准,只让他别担心,说了几分钟的思想教育。
荣迦他们想同他一起去找沈惟明,但是被梁槐序拒绝了。
他想,沈惟明应该不愿他们看到自己的可怜。
孟毅华怕他逃课,下午上课特地到教室查看了一番,见梁槐序安安分分地听课,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晚自习又来巡视,每个教室转悠两圈回办公室了,梁槐序余光瞥见他走了,迅速拎起书包翻墙而出。
先去了烧烤店,春哥说今天没见到人,毫无意外地见到了那位叫南嘉的青年,只不过这次没坐在固定的位置,而是在一旁帮忙备菜。
随后梁槐序赶到八里巷,还没进单元楼,就见一群人围在附近。
从居民的对话中隐约听见了沈惟明的名字,梁槐序越过围观群众,抬手敲响了门,没人开门,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传来短促地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紧随其后的是叱骂声,梁槐序急促用力地拍门,大声喊着,“沈惟明,沈惟明……”
几分钟后门开了,沈惟明站在他面前,梁槐序上下粗略地扫了一眼。
沈惟明眸底透着一股阴戾,嗓音沙哑,“……你不该来。”
眼神太过陌生,梁槐序满腔的担忧无处安放。
“你谁啊!”梁槐序被这一声吓到,穿过沈惟明望去,对方身形壮实,挺着啤酒肚,面红耳赤,眼睛下方一片乌黑。
“你先回去。”沈惟明说着就要关门,梁槐序忽然伸手阻止,毫不意外地夹到了手指,“你在干什么!”
无视沈惟明的怒气,梁槐序坦白道:“我担心你。”
沈方益大步走过来,一把扯过沈惟明,指着梁槐序,“问你话呢,聋了!”
沈惟明踉跄后退,后腰撞在了柜角,眉头倏地皱起。
梁槐序推开挡路的沈方益,扶住沈惟明,“怎么了?撞哪了?”
沈惟明沉默,见沈方益怒气汹汹地走来,上前一步,将梁槐序护在身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与沈方益四目相对,沈方益太熟悉他的眼神了,顿时心里犯怵,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白眼狼!”又狠狠地瞪了梁槐序一眼,摔门而出,“看什么看!”楼梯口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梁槐序与他面对面,却在看见沈惟明的瞬间怔住了,刚才的眼神是狠,现在是可怕,让人心惊胆寒。
沈惟明低着头,身子侧向一边,躲避他的眼神不肯看他。
害怕过后是心疼,梁槐序轻轻地拥抱他,手掌摸着脑袋,温声细语地安抚他,沈惟明紧绷地身体慢慢放松,拳头也逐步松开,下颌搭在他的肩上,搂住他的腰,一点一点收紧。
日落西山,八里巷被万家点亮。
昏暗的客厅里,沈惟明收回双手,身体向后撤,借着对面的灯光默默注视眼前的人,梁槐序被他看得脸颊发烫,眼神闪躲,“刚刚…撞到的地方疼不疼?”
沈惟明不说话只是摇头,直勾勾地盯着,梁槐序气恼地遮住他的眼睛,掌心的热度烫得他闭上眼,睫毛划过掌心,细痒的触感又唤醒了梁槐序的心。
恍惚间,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沈惟明的嘴唇上,唇色如樱,薄厚适中,唇峰的弧度也很完美。
梁槐序又想起了甜品店不经意地吻,他的嘴唇软软的,热热的。
覆在沈惟明眼前的左手不自然地动了动,沈惟明牵住,移开手掌,视线恢复,才发现他的指关节有些许红肿,梁槐序舒展手指,笑着说,“一点都不疼,真的。”
随后出门,沈惟明到药店买药,在等餐的间隙,用棉签仔细地替梁槐序抹上药膏,还不时地吹一吹,“没有下次了。”
“我太心急了,所以……”沈惟明抬头看他一眼,梁槐序没了底气,小声保证,“不会有下次。”
不一会儿,两碗热乎的肉丝面上桌了,梁槐序习惯性地持筷,转而换到了右手,把铺盖在面条上的肉丝挑到沈惟明碗中。
沈惟明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你是不是逃课了?”
梁槐序顿住了,点点头,继续夹,沈惟明用筷子抵挡,“可以了。”
梁槐序承认错误的速度快到咂舌,态度极为诚恳,“我错了。”
当喜欢的人可怜兮兮地看着你,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的让人心痒难耐,纵有万般不是,都化作无奈。
【最无力的时候,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