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迪站在外面，城市残破早就被海水灌满，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只有隐隐约约的熟悉精神力在他脑海里叫嚣。

“中央生物博物馆”

乔迪停下来抬头看着这栋建筑的名字，他已经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这让乔迪呼吸困难，他慢慢的往前游。

他记得很清楚，图利娅是一个笑容很腼腆内向的女孩，她是很单纯的一个人、很喜欢海藻，乔迪当初和她的认识就是因为乔迪的旋律让一株海藻焕发了一点生机。

她是乔迪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不在意乔迪的难民身份也不在意乔迪的实力微弱……

友善认真的维护乔迪，帮乔迪找方法提升实力，送了乔迪独特的海藻做礼物，还有座头鲸沙包……

“我们是朋友啊！很好的朋友。”记忆里小刺豚笑着说，朝他挥手。

乔迪游到博物馆门前，他推着巨大的门，乌尔比安跟在他身后伸出触手帮他一起将阻塞的门推开。

天穹与地面相间的地方，一整面墙都陈列着被改造过的水培箱。不同种类的海藻肆意生长，有些体积较大的团簇已经蔓延出箱壁。——注1

乔迪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这里奇怪的没有海嗣出现侵蚀这些美丽的生灵，就像有人在静静地守卫着它们一样。

他的步履有些迟疑，看着这些美丽的海藻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图利娅是怎么和他热情洋溢地细数着那些濒危的品种，它们该如何栽培，它们需要怎样的环境，它们该如何保护……

但乔迪还是游了过去，他一点点的仔细看着它们，同时透过这面水培箱组成的墙面看向后面。

一只海嗣孤零零地游荡着，像是迷途的幽灵。

它身上的触肢紧紧缠住一个透明的容器，剩下的部分摇摇晃晃地拖动身体朝水培箱的方向移动。——注1

乔迪看着她，他们隔着水族箱相望，残破的城市博物馆没有灯，乔迪看的不清，又好像看得很清，清晰的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还不适应这具躯体。

“图……利娅……”乔迪嗓子被一把捏紧，只能用气音挤出字来。

“……图利……娅——？”变形的海嗣也震动着它的瓣膜发出了声音。

乔迪怔了一下，他快速的绕过这面水培箱墙面，冲向摇摇晃晃的海嗣，他冲到它跟前犹豫着尝试着靠近。

“图利娅，你还有……人类意识是吗？图利娅！”乔迪急切的问。

“……图……利娅……？”海嗣断断续续的复述。

“图利娅！图……利娅……，你还有意识……对吗？”乔迪声音逐渐弱化变形，他想触碰却不知道能怎么办，突然他回过头看到了身边的乌尔比安，乔迪仿佛抓到了一点希望。

“乌尔比安先生，你有办法吗？您不是基因工程的专家吗？”乔迪希冀的眼神看向跟在他身旁的乌尔比安，“先生，救救她，求您，救救她。”

“她……真的，就像您现在这样，一半是海嗣也没关系，就这样就好，先生，救救她，先生……”

乔迪转身捏着乌尔比安的手臂，逐渐用力，他的声音哽咽，随着沉默蔓延他的力气逐渐消失。

“乔迪，这种程度，已经无法逆转了。”乌尔比安伸出手搀扶着力气逐渐流失的乔迪，看着他金色的眼睛一下暗淡下来。

“不过，你应该还可以试试和她说话，”乌尔比安轻轻压了一下乔迪的额头，沉默着安抚，“用你的旋律。”

乔迪感觉着眼眶的发热发胀，明白乌尔比安的话是对的，这种程度已经无法逆转了，闭着眼强忍了一下情绪。

用他的旋律对话……吗？乔迪思索着明白了乌尔比安所说的是他之前在火山能源站的时候，利用旋律的共振成功接入了自然意识海洋，解读出那些动植物的意识。

虽然不知道乌尔比安为什么认为他的旋律可以链接海嗣的意识，毕竟这件事连他本人没有尝试过。

但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他的旋律确实应该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他沉默着思索了一会，选了一首图利娅之前很喜欢的歌，这首歌欢快、活泼、就像温暖的阳光一样……

乔迪的歌声传播开，伴随着他细腻的精神力布满整个空间。

改变精神力频率去吻合自然旋律频率这件事，乔迪已经很久没有做了，在战线前沿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拼命救人，对这项技艺略显生疏。

但这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乔迪的本能很快驱使着他快速回忆并且熟练了这项技艺。

乔迪开始细细感知着周围的特殊频率的旋律，然后开始慢慢的吻合它们，渐渐地他感觉到他的精神力沉入了某个巨大的精神体海洋。

这些意识与自然生灵的意识并不一样，它们没有自然意识的懵懂，也没有自然意识那么杂乱无章，它们似乎遵循着一个意识，听从着一个指令。

这些意识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一片看似毫无波澜的海，但其深处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乔迪的意识“小船”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之上，他喘了一口气，接着毫不犹豫的猛地一下子扎入这片“蓝海”。

很快那些隐藏的汹涌暗流将他的精神体举起抛下，旋转蹂躏。

乔迪“呛”了一口水但拼命的稳定他的意识，化作灵活的游鳞往“大海”深处扎去，他在拼命地尝试在这片海洋中找到图利娅残存的精神力。

乌尔比安看着乔迪紧闭着眼。

这一幕再次上演，半海嗣化的乌尔比安和上次一样快速加入乔迪的吟唱，然后开始模仿乔迪的调整精神力频率的方法，比起上一次的笨拙这一次乌尔比安熟练了很多。

他在独自一人探索海嗣巢穴的时候也尝试过很多次，但想要正确的融入大群的精神力他始终欠缺着什么。

那个奇怪的海嗣告诉他，他欠缺的是彻底融入大群。但乌尔比安始终不愿意放弃他最后的人性。

如今看着乔迪的演示，乌尔比安有些明悟，他快速的调整他的频率，紧接着看见了乔迪看见的“大海”。

乌尔比安没有犹豫，快速的一猛子扎下“海”中，他迎着那些暗流快速的深入那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去追寻秘密……

乔迪在精神力海浅层游荡着，很快他察觉到了熟悉的精神力，他快速的进行精神力微调，进行共振放大了那一段残缺的精神力……

很快他感觉到那段精神力与他产生了共鸣。乔迪紧闭着眼，他没看见身前的海嗣突然颤抖了一下。

慢慢的乔迪感觉到了，他接到了图利娅的精神力上。

乔迪的精神力海中渐渐出现了一位腼腆的女孩，他们现在在直接用精神力交流。

“嗨，乔迪，我死了吗？”女孩开口一如既往的乐观积极。

“……图利娅。”乔迪沙哑着开口。

“别哭呀，乔迪！我主动留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海嗣来得实在太多了。”图利娅小声地安慰。

“当时铺天盖地的海嗣，撤退的飞船太慢了，那些触手都来到跟前了，”图利娅嘟囔着说当时的事，“所以我就下船了，我想着好歹也是中央大学吟游一班的学生，总能帮帮他们，帮帮那些战士……”

“所以乔迪别难过，我是个英雄……对吧！”

“嗯……嗯嗯……你是……你当然是。”乔迪含着泪哽咽着，拼命点头。

“乔迪，别哭啊，我死的时候很快没什么痛苦的，很快就过去了，”图利娅抬手摸摸乔迪的头……

“不过我的执念让我的身体走到了博物馆是吗？那段路……好远……好累啊。”

“……呜，对……图利娅，你保护了好多海藻，那些海藻你照顾的特别好……”

“啊……，那我就放心了， ”女孩放松的叹了一口气，“你一会离开这里以后记得把我杀了吧。”

“……图利娅，别……这样……也许还有机会的……别……”乔迪从喉咙挤出那些气音。

“乔迪我能感受到，我的意识马上就散了，我不希望最后摧毁那些海藻的人是我自己，”女孩摆摆手，“没关系的，死之前能看到熟悉的人真是太好了。”

“你还有极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乔迪，以后不要再那么逞强，不要再把身边人的离去全看成是你的责任。”

图利娅认真摸了摸乔迪的头发：“他们的离去是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你的错。”

“我是自己选择死亡的，不是这里也会是其他地方，你已经来得很早了，所以没关系的，不要自责。”

“没关系的。”

最后的絮絮叨叨的叮嘱完，女孩的灵魂显得有点淡，她再次留恋的看了看四周，用她海嗣的躯体看了看那些海藻。

“最后送你一个礼物，乔迪，要好好活下去，要认真的活下去啊！”

“彭！”

图利娅半透明的灵魂破碎炸成一片片粉尘，带着乐观的笑容只是眼睛里还藏着一点难以形容的哀伤。

这些粉尘快速的涌向乔迪的精神体，紧接着她的涌动带动了周围那片精神力“海”的汹涌，它们化作水流奔涌进入乔迪的精神世界。

很快乔迪感觉到剧烈的疼痛，那些精神力疯狂涌入他的脑域然后快速的挤满它，紧接着不断扩大。

就在乔迪感觉到脑域就像过度膨胀的气球即将被挤破掉时，一股温柔熟悉的精神力出现开始快速修复那些破裂开的裂缝。

伴随着乔迪激烈的情绪波动，乔迪的精神力等级在快速提高着，这些力量不断涌入不断破坏乔迪的脑域又不断的修复、破损、修复反复重复了无数次后，他很快他突破了B级来到A级，A级初级、A级中级、A级高级，最终停留在了A级巅峰。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迪只知道度秒如年，最终他彻底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