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迪在病房里看着面前的小帮手。

看着他屏幕上显示的字，激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地平复下来，原本慌张的情绪平缓。

先生，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乔迪用口型对着小帮手说了一句话。

小帮手滑动着滚轮靠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乔迪先好好休息，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睡了这么久……嘛？身体的僵硬感提醒着乔迪，但蓝发青年费力的坐起来靠在床头，他扫视了一圈病房。

人很多，空间很大简陋的挂着几个刺眼的大灯，并不像常规的病房，像是某个广场、活动会馆改造而成的，人声鼎沸，白衣的护士与衣着简陋神情麻木的普通人穿梭在其中，哭泣和呻吟电钻一样往人耳朵里钻。

小帮手过来，乔迪在它的搀扶下，找了个借口快速离开病房，来到室外一个偏僻隐蔽的地方，天气还有些寒冷，乔迪衣着略显单薄，在寒风侵蚀下他的精神更好了些。

乔迪拒绝了小帮手的外套开口道：“……阁下，我好像见到了斯卡蒂小姐的灵魂了。”

“斯卡蒂？！”小帮手快速的打开屏蔽罩。

“我不确定，但应该是她，她将精神体变成了虎鲸的样子，还提到了斩首行动，除此之外她给我的感觉跟您很像……”

“是在哪里遇到她的？”

“海嗣的精神力之海里，斯卡蒂小姐好像被困住了，她的精神力被海嗣大群反复磨损，意识和记忆都受到了影响。”

小帮手安静下来静静的听乔迪的叙述。

“她几乎记不清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但斯卡蒂小姐对一些关键词还有印象，她给我的感觉不像图利娅，感觉和我更像……”

乔迪抬头看见小帮手屏幕上出现一个问号，于是快速接着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感觉她还没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斯卡蒂小姐回不去她的身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现象，斯卡蒂小姐说她时常清醒时常沉睡，半梦半醒无法挣脱……”

“她的身体还在，但她灵魂迷失了。”乔迪的话音落下，周围陷入寂静。

乌尔比安沉默良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忽然明白了之前，为什么猎人们在海嗣巢穴都感知到斯卡蒂的精神力，强于过去的精神力……

虽然后来他们只能遗憾的将之归于“初生”吞噬掉斯卡蒂以后，开始快速模仿学习精神力的使用方法，但今天看来也许不止于此，这也可以解释了之前为什么伊莎玛拉会间歇性休息，周期性的精神力衰减……

再加上乌尔比安不断深入海嗣巢穴内所调查到的那些信息，一个猜想越来越清晰的显示在他的脑海里。

“斯卡蒂小姐的精神力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在与她交流时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精神力衰减……”乔迪难过的补充。

“伊莎玛拉最近的攻势越来越强，周期性消失的时间越来越短暂，而且开始大举进攻城市……”小帮手开口。

乔迪随着小帮手的话神情快速紧张起来，他敏锐的从乌尔比安的字里行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以及提取到了斯卡蒂小姐与初生间的某种联系。

之前“初生”的攻势还只是零散的情况下……如今伊莎玛拉全力进攻……

“乔迪，辛苦你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我需要告知其他人。”

乔迪认真的点点头，最终接过那件外套，沉默的坐在小帮手身边，在寒风中他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他眺望着那些光秃秃的枝丫，风中影影绰绰的带来些哭声，看着人造天穹他突然有些发抖，忽然觉得太渺小，城市太渺小，阿戈尔太渺小……

许久，小帮手停下来，乌尔比安回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青年：“抱歉，不该让你……”

乔迪张开手轻轻揽住小帮手的身体，冰冷的金属冻得他抖了一下：“没事的，乌尔比安先生。”

乔迪深吸了一口气叹出，他还记得他昏迷前在37号城市，见到了图利娅……最后一面。

“对了，阁下，图利娅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以一个阿戈尔人的身份死去。”

“……我们，回去吧，”乔迪直起身子，任由小帮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阁下，谢谢你。”

他们一起回到了刚刚的病房，房间内还是那些神情麻木痛苦的病人。

对了，他好像突破了。乔迪仔细的感受了一下精神力的变化，对于这份礼物，乔迪沉默了一会，默默的抬手找了一下刚刚帮助他的护士。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吗？我是一个吟游者，医者。现在应该是A级……巅峰？”

乔迪的话音落下他看到了，护士欣喜若狂的表情，她匆匆的跑起来，然后半路停止不好意思的回头笑了一下，想起了用终端，拿起终端通知了上层。

没多久乔迪获得了允许，他在小帮手的搀扶下，前往各个区域的病房，刚苏醒的精神力十分充沛，加之A级巅峰的力量。

他的歌很有用，那些生命垂危的伤患生命体征开始稳定，疲惫麻木的病人和亲属紧绷的精神得到了舒缓，干涸的心床长出了点点嫩芽。

他身边慢慢的汇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跟在蓝发青年的身后，远远的坠在队伍最末端，静静地看着他，在青年渴时匆匆的跑上来递给他一杯水，然后又默默后退不敢打扰，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慢慢的闪出了一点名为希望的光。

从午夜到天边点点白光泛起，人造天穹开始模拟日出，许久，乔迪的歌停下，他走到了最后一个病房握着最后一个伤患的手，让他暂时摆脱了疼痛沉沉睡去。

乔迪直起身子，抬头向后望去，一双双眼睛一点点光芒汇聚到他身上，神情憔悴麻木的人见他回头，僵硬的脸动了动露出了，扭曲着感激的笑与泪来。

这是一个没有太靠近前线的城市，好的医者和医疗设备都被舰船运着，优先供给给了前线，前线节节败退，于是源源不断的伤员，又被舰船送到了这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病痛的身体这样的轻松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的喊起了感谢语，于是那些感激祝福的话混杂着他的名字快速汇成了海，医院护士维持着秩序，让他们维持病房的安静。

于是人群便艰难地嘘声，他们比着手势感激。人群的思潮汇成海，无意间散发的精神力山呼海啸般翻涌。

乔迪升到了A级巅峰对环境中的精神力更加敏感，他接入了这片精神力海灵魂都被他们情绪感染。

突然，一个小孩噔噔噔的跑上乔迪面前，她拿着一个干瘪的苹果，频频地回头，她的母亲冲她点点头。

“大哥哥，这给你，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感觉这么轻松……”小女孩腼腆的小声开口，她的面部有些苍白，和营养不良带来的饥黄瘦弱。

乔迪想要拒绝，却意外的被女孩突然爆发的力道制止了，女孩塞完以后快速逃跑只留下一句话：“大哥哥，我听母亲说你也是病患，这个、这个就当做我的医药费，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乔迪怔了怔，最终还是接过了这个苹果，随后人群沸腾许多人也尝试着，递给乔迪些什么，都是些朴素简陋的少数食物和用品。

乔迪婉拒，在工作人员和小帮手快速护送他前往一个专门供给吟游者休息的房间。

房间中，

乔迪没有接受小帮手的帮助，一番吟唱下他已经基本恢复了身体机能，他来到床边坐下，出神的看着手中的那个干瘪的苹果。

“……阁下，我又能救多少人呢？A级巅峰的精神力，才堪堪治愈了这一小部分人，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还有那么多个城市，那么多人……”

小帮手闻言快速靠近乔迪展开屏蔽罩：“你已经很努力了……”

“除非战争彻底结束，除非海嗣危机……”乔迪没有搭话自顾自的念了下去，无力感笼罩了他。

“乔迪……”小帮手上前用机械臂将乔迪的脸抬起，“你……已经照亮了许多人的命运了，包括我的……”

“算了，”蓝发青年擦了擦眼角，没有浸出泪花，他抬起头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敲打窗户的声音响起，乔迪奇怪的抬头前往窗边，拉开窗帘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来不及惊讶，乔迪快速的打开窗。

放任乌尔比安钻进来，猎人的躯体比起之前好像又出现了一些变化，一个半月的时间好像让那些触手出现了一些深蓝色的奇异纹路而且浓缩变小了一些……

紧接着乔迪还没更加仔细的观察，他就被闯入的猎人抱住了，他的头撞在乌尔比安的胸口和变异出的几丁质壳上，隐隐有些发疼，紧接着他就听见猎人的心跳声，缓慢而沉重。

“先生……？”

“你醒了，我正巧路过。”

乔迪贴在猎人的胸口听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路过？一路路过……海里闯过防御光幕、城市最外层、巡逻士兵、市政广场、监控机械……一直路过到这里……嘛？

乔迪低沉的情绪从猎人出现开始，咕噜咕噜往外冒，就像煮沸的水冒起的水泡一样不断沸腾炸裂，又像归巢的小鸟一般，他轻轻抬手也环绕住乌尔比安的后背。

那些无力感，渐渐的被温暖溶解，乔迪将头埋入乌尔比安胸口，被触手偷偷按揉着头发。

有些寒冷的房间，抱着一个人，乔迪僵硬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