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集团身处高位,秦城远若是稍有不慎走错一步棋就被会落下位,做任何决策都会经过深思熟虑、规避不利的风险,将利益最大化。
这次开口邀请黎段,实在有些唐突,不是他的处事作风,他甚至连最基本的潜在风险都没考虑过。
秦城远比黎段年长好几岁,经历与黎段不同,但处境其实是相似的。
他为了报答所谓的收养之恩,在集团与一帮老狐狸周游算计,竭尽所能替养父母的儿子铺路,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机会给他选择。
黎段同样如此,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没有的选,为了家里他只能独自扛起重担。
他与黎段不一样的是,他可以算计别人,利用别人打到自己的利益,而他已经全身而退,黎段却不能,他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秦城远只是不想看他太累,即使黎段从来都不觉得,黎段需要钱,那么给他帮工总会比进山来的轻松。
何况凉拌的前景很可观,不管怎么从哪个方面考虑,给他帮忙对现在的黎段来说都百利无害,让他意外的是,黎段听完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黎段听到邀请下意识就张口回绝,说完不去他才回过神,神色讶异看着秦城远,无法理解他竟然邀请自己去帮工。
黎段手里拿着袋子,隔着一层油纸捏住里面药瓶,突兀地沉默下来。
秦城远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这次却没有适可而止,继而问道:“你不想帮我做事?”
“不是……”
黎段平时很少与别人接触,村里人对他的非议他小时候不是没辩解过,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他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对事情多做解释。
现在望着秦城远,黎段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只沉默了片刻,他便直白说道:“你那天听到我和许田说的话了吧,我说能攒够药钱不是为了打发他。
我要是想去给人当长工,自己可以去找,不去是因为长工的规矩很多,不能经常回来,我不放心我爹娘,进山不管是打柴还是采药都是我自己想去,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处,你不用为了帮我,请我去做事。”
这还是秦城远第一次听黎段说这么长一段话。
他虽然没多考虑就邀请黎段到他摊子帮忙,但也不只是想要帮一下黎段,黎段干活很利落,会做的事又多,这样踏实能干的员工没有哪个老板会不喜欢,秦城远自然也不例外。
看黎段特地对自己解释,又解释的这么严肃认真,秦城远再想招揽他也不忍心再游说下去:“这样啊……”
黎段听这语气知道他打消了念头,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提这事,绷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秦城远见状又忍不住说起笑:“我还以为你故意躲我,不是就好。”
黎段动了动嘴,又沉默了。
秦城远愣了下,又好气又好笑,他刚才是真决定放过黎段的。
上次没猜错,黎段这段时间就是故意避开他。
秦城远后面回想起来,是从黎段带他去找摊位那天早上就有端倪了。
一反常态总有原因的,他问黎段:“你到县城都去找我了,怎么不直接过去,我说话太烦了你不想见我?”
“……没有。”黎段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不想多说又绷起了脸。
秦城远和他对视了片刻,微微叹了叹气。
他不是要逼问黎段,更不是想为难他,只是想听黎段说出来,即使他已经大概猜到了黎段突然避开他的原因。
“没有就好,是我想多了。”秦城远冲他笑笑,“去帮我拿鸡汤吧,你娘说味道很好,我带回去尝尝。”
黎段不擅长说谎,他确实在尽量不跟秦城远见面,至于原因,他不想说更觉得没有必要说。
看秦城远不会再问,黎段表情也没有多放松,看了秦城远一眼,回屋拿鸡汤。
黎段进到堂屋,黎季全已经回房间了,常佩兰坐在后院忙活,看着短时间忙不完,避免他们看到药瓶,黎段先回房间放好药瓶,这才去厨房拿鸡汤。
鸡汤一直放在锅里,秦城远回去的时候还有些热度,看着卖相很不错,吃起来味道更是不错,不油不腻,盐下的也刚好。
秦城远喝完鸡汤把碗清洗干净,没有急着还回去,放到了架子上,开始清洗要用的食材,准备凉拌。
吃过凉拌的客人都知道凉拌摊每天备的量都不多,去晚了很可能买不到,想吃凉拌的都会选在中午前过去买。
秦城远下午准备收摊前又都会做点促销,因此又有一部分客人专门赶在他收摊前过去。
这天下午凉拌都买的差不多了,正在收尾的时候,有人专门找了过来。
“年轻人,我是城东王记酒肆的东家,王禄,早些天偶然吃过你家的凉拌,这回是特地来找你的。”
来人五十多岁,模样随和,身为酒肆的老板却穿着寻常,身边也没带随从。
秦城远刚才就看到他了,见自己摊子有客人排队,他在旁边等客人都买完凉拌离开后才过来。
“王老板是过来买凉拌?现在不剩多少了,都在桌上,王老板要是能全部拿完,我再给您优惠些。”
通常听到自己刚才那样说,就该知道他不是冲那点凉拌来的,王禄打量了一阵秦城远,他其实来这边观察过几回凉拌摊,现在是越发觉得这年轻人不简单了。
“我就直说了,我这次过来,是诚心想跟你做生意。”王禄道,“我原本呢,是想买你的凉拌方子,不过猜你应该不会同意,所以想请你到我的酒肆做事。
你呢就跟现在一样,每天定量做些凉拌,我们酒肆的掌柜,月钱是三两银子,我给你开双倍月钱,你到我那里做事总好过在这边摆摊,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是自己占了大便宜,换别人兴许就会同意了,秦城远回道:“承蒙王老板看得起,方子我确实不会卖出去,至于您说请我过去做事,我在外面自在惯了,换个地方做不出凉拌,王老板您要是不介意,桌上这些凉拌当我送您了,让您白跑一趟了。”
“年轻人,我是诚心想跟你做生意,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们王记酒肆的名号在县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你是真不愿意买我个面子?”
王禄说完,附近的小贩都竖起耳朵注意这边,要看秦城远是不是真要落人面子,这可是王记酒肆的东家啊,多少人想攀点关系都攀不上!
秦城远以前也是个生意人,生意场上能不树敌最好就别树敌,他稍作考虑,回道:“实不相瞒,我家的凉拌都不外传,我也没想过去给别人做事,看王老板您这么有诚意,能否让我好好考虑两天,等我考虑好了一定到贵店拜访。”
“……行吧,那我就等着了。”王禄也没想来一次就把人请过去,还有的商量就行。
秦城远目送王禄离开。
凉拌方子他不会卖,更不会去酒肆做事,王禄找来太突然,怎么看都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不管他想干什么,到时候过去就知道,摊子前来了人询问,秦城远止住思绪,介绍起凉拌。
黎段今日去县城卖山货,早上将东西装满背篓,再放新做好的两个匣子,用绳子捆起来。
出门前又特地削了几把竹签,黎段这才带上背篓出门,等抵达县城已经到了巳时,太阳正晒得火热。
黎段先去木材店放了匣子,听老板发了几句牢骚,多次强调,匣子最多只能让他放到月底。
黎段点头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听他说完走回店里,黎段在店门口前站了片刻,背着背篓走去卖山货。
最近太多人带山货到县城卖,价钱被压的更低,黎段卖完一筐山货,比平时要少了好几十文钱,黎段看了看收到的铜钱,把钱装进钱袋收好。
原本还要去药铺,看来得过两天再来了。
黎段走在路上一直想着事,犹豫要不要去找秦城远,随着人群走到了繁华的街道也没多注意。
那天跟秦城远分开,黎段有三天没见过他了,家里的碗,秦城远好像也没还回来……
黎段想着还是得去看看,不然回去他娘问起来他没法交待。黎段想清楚后当即就往回走,斜对面突然快步冲上来一个人,他及时避让,那人注意到差点撞到人也连忙回避,慌乱间竟直接跌到了地上。
黎段看过去,是个哥儿,人很瘦弱,脸色也不太好,黎段走过去扶他起来。
“谢谢啊,我急着赶路,没注意到你,幸好没撞到你。”
“没事。”黎段说完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那个哥儿突然冲上来抓住他手臂:“你偷了我的荷包,不准走,把我的荷包还给我!”
“那荷包里面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攒来的,是我家里的救命钱,你快还给我!”
激动的喊声瞬间引来路人的围观,旁边很快围了一圈人。
“亏我还以为你是好人,还谢你扶我起来,没想到你竟然是故意让我摔倒的,就为了偷我的荷包!”
哥儿没了救命钱,急得要跟黎段拼命。
大伙卡听清楚是怎么回去,纷纷指责,让黎段把钱还给人小哥儿,不然就拉他去官府。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黎段挣开小哥儿的手,对他道:“我没偷你的钱。”
“我摔倒的时候钱包还在身上,你扶我起来荷包就不见了,不是你偷的还会有谁?我求你了,把荷包还给我吧,那真的是我家里的救命钱!我要赶着去请大夫的!”小哥儿急得都哭了。
路人看的义愤填膺,冲黎段喊道:“既然你说没有偷钱,那就证明给大伙看,你身上要是搜不出荷包,就是那位小哥儿误会你了,你敢不敢让人搜身?!”
“对!搜身!赶紧搜身看看!”
看着厉声叫嚣的行人,黎段脸色下沉,再次强调:“我没偷他的钱。”
“不敢让人搜身,我看就是心虚了,就该直接压他去官府,干什么不好干偷钱的勾搭,连人的救命钱都偷!”
“别听他废话了,小心他还有同伙,大伙都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众人叫喊着围过来。
黎段后退时察觉到背篓进了东西,他面无表情看了眼四周,抬手把背篓取了下来,看向那个眼睛都急红了的哥儿。
“你说你的荷包丢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别是你贼喊捉贼故意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