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之际,诗安耳边突然传来机器运行的声音。
下一秒,锢住她脖颈的那只手的主人因为吃痛,力骤然一松,诗安就直接跌落在地。
大量空气重新充斥鼻腔,她一时接受不得,剧烈地咳起来。
压住不适,她观察着对方,扶着墙缓缓站起。
——趁现在!
没有犹豫,她将手伸出,一把将门拉开,第一眼看到的却不再是空荡荡的走廊。
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诗安已经分不清是自己主动扑上前去还是被他拥入怀中,但这份劫后余生的安稳实在是让她舍不得放手,安稳得就像是在专门等待她的到来。
脑袋一阵嗡鸣。
她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句:
“辛苦了。”
诗安只觉得这是黎羽在使的同对待其他千金一样的小伎俩,她很想反驳,但只是一张口她便感受到了无法遏制的颤动,来自于她的,将发未发的哽咽。
不得不说,这对此时的她确实起了效。
她所有情绪都如洪水般在这句话落下后倾泻。
鼻尖一涩,眼前就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也许是无依无靠的处境致使,也许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同病相怜,又也许是因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此刻开始,她的心防开始出现了瓦解。
—
天花板。
叶南月的屋子。
诗安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在她意识恢复清醒时就发觉自己已躺在这个老地方了。熟悉的天花板,几乎可以让她睁眼后一眼就认出。
窗外蓝天已换成夜幕,只有玻璃上显示时间日期的蓝色数字的秒位在跳动,告诉她一个事实:
她睡了大半天。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人缠上了绷带,不适感有所减轻,她甚至还能闻到其飘出的淡淡药味。
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原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床头柜的保温仪功能被点开,上边放着一杯白开水。
一旁则是一张字条,短短两句,字写得干净利落:
醒了就来书房,我等你。
是谁,不言而喻。
于是诗安便将水杯捧在手中过去了。
暖意自手心开始蔓延。
——或许是因为十指连心吧。
她是这么想的。
—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
诗安的手在触到门把手时忽的一愣,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的是黎羽曾做过的事。仔细回想起来,无论是在车上还是在这里,他们……在某些事上很奇妙地分了个先后顺序。
门一打开,入目的就是正坐在那看书的人。
——倒还真是一模一样。
只是待她走近,未来得及开口,便一眼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那支笔,一支漏墨的笔,笔盖和笔身已经相接,明晃晃地就躺在她眼前。
诗安方才进门时还算愉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转而生出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你……”
——能说什么?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诗安不知怎的,心里笃定他一定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些她无法看到的东西。
——想必叶南月留下来也就是要交给他的。
但如果这样,我就失去了用处。
下一步,该怎么走?
黎羽则像是刚注意到她的到来般,抬眼看向正拿着水杯伫立原地,眼睛低垂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的她,出声:“坐。”
冷淡得似乎连多余的调侃都不愿再有。
诗安一愣,但也没多话,坐到了他的正对方。
水杯没放下。
一如这边仍未放下书本的黎羽。
诗安见他神情专注,实在不像假装,不好打扰;又觉得自己是受制于人,现在咄咄逼人不过是狂徒死前乱“吠”,思来想去,便也作罢,等他开口。
趁机,找不同。
——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模样,说不定会更得我心。
无他,只是因为此刻的黎羽,好像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将或许真实的他展露出来。
少了那虽然温柔却略显标准化的笑容,此刻的他给人的感觉平静得似一潭死水,眉眼波澜无惊,就好似什么事都提不起他任何兴趣,已有惊人之势的容貌却没有花开的迹象,让人无端感觉是在走向凋零,或者说是凝固。
不只是简单的冷淡和疏离。
光落在他脸上不像添彩,反倒有种将阴霾拉出在太阳下曝晒的味道。
——好模样倒像是和叶南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叶南月太过张扬,他没办法和她相似。
诗安在心底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水杯。
水已经渐冷。
“啪”
书本合上。
那人终于看向她。
诗安明白他眼底的意思,于是开口:“我说。”
—
那时,黎羽刚一下车,就听到李叔告诉他的这个坏消息。
于是两人开始马不停蹄地向里赶。
路上,李叔已经利用操控屏打开了室内监控,屏幕上清晰地展示着黎夕抓着诗安脖子的一幕。
“嘶”
身旁人倒吸了口凉气,按下了机器人唤醒按钮。就见屏幕上多出了几个“人”,走上前去控制住了黎夕,并按程序向他注射了药剂。
黎羽则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一次转换会提前这么多?
思考陷入瓶颈。
恰好,刚到门口。
黎羽的手还没碰上门那人就冲了出来,惊恐的情绪几乎可以从她周身蔓延,脖颈处的指痕清晰可见,他的思绪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骤然收缩,下一秒,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救世主。
她的眼睛似乎在这样呼唤他。
他此刻松懈了,不知道是回想起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说:
“辛苦了。”
他也如此做了。
或许还应该说: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信我,我一直在。
我会带你走。
……
他止住翻腾的回忆,然后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觉得那一句话,足够了。
对他而言是这样,或许对她,也是这样。
——弥补。
他想着。
顺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礼貌而温柔的,以作抚慰。
而李叔在一旁已经发送指令给机器人,黎夕就这样被机器人打包带去了他的屋中。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
空气靜得可怕,只有机器人移动收拾的机械声。
李叔将掉落在地的字碑捡起,神情庄重地将其放回原位,感慨道:“我还是更喜欢温柔些的黎先生。”
黎羽将睡过去的诗安打横抱起,回道:“你当着她的面也是这么称呼父亲的吗?”
“并没有,我的少爷。”
李叔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黎羽背对着他,并未看到。
“少爷难道不奇怪吗?”
黎羽正欲迈出的步子一顿,不语,用沉默来等待他的下文。
“大小姐的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只有诗安小姐做完手术后会经常出现这种状况呢?”
其指向性明显,就是指诗安现在受惊后却昏睡过去的状态。
倘若诗安醒着,听到这句话恐怕会破口大骂:这事你去问叶南月啊!
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黎羽则是转了话锋:“你查到了些什么东西?”
“少爷,我能查到的,和您大差不差。只有一点我想告诉您,师有为夫妇的遗体已经转移到科学院管理下的墓园中,相关基因样本也已被科学院封存……”
黎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不作回应,就这样抱着诗安离开了。
李叔目送着黎羽离去,望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竟仿佛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又想起近段变故陡生,不禁自言自语道:“家主,要变天了……”
转身离去,落下一声叹息。
—
在安置好诗安后,李叔便找上门来。
只是这次他并不多语,只交给他一支墨迹干涸的笔,面对黎羽探寻的目光,只单单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刚才发生变故的房间。顿时,黎羽心领神会。
黎羽并不是很想弄清楚李叔的定位,是站在他对面还是和他一起,他不在乎。
——既然这些行为有利,我不介意照单全收。
话说起来,黎羽的记忆力出奇的好,有很大一部分得归功于儿时顾岑妍的强制训练。
虽然方式不怎么恰当,但效果意外地显著。
至少对黎羽而言是这样。
他的童年,总是在各种房间里找不同度过的。之前这个屋子里的设施是怎么摆放的,现如今是否被移动了——这便成了他童年的一大消遣方式。
因此,黎羽能在诗安找到笔后立马发现什么位置不对,也能在李叔将这支笔交到他手上时笃定这支笔确实是之前放在书房抽屉里的那支。
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个笔盖。
黎羽回忆了一番,关于笔盖出现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他估计这是和哪支“不小心”掉落在地的笔组合了,不然他也不至于什么也没发现。
思绪在看到蓝色荧光按钮后截止,一种异样感涌上黎羽心头。
他在叶南月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笔。
那时他只是无心问了句:“哪来的?”
“朋友送的。”
她答得随心所欲,以至于让黎羽差点都忘记了观察这支笔的细节,不只是外形,他那时是明确看到了它笔身上的蓝光。
至于叶南月,她似乎无所顾忌,甚至当着他面打开了主页面。
黎羽记得清楚,原因有二,其一是后边他有查过来源,可市面上没有一样与之相匹配,这也就证明了它是出自朋友之手了。
至于哪位朋友,能做出这种东西……他心里有人选,但在之后发觉了解这个并无意义,便也没刨根究底。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看到了载入页面左下角的字母——YNY。
叶南月。
他没有犹豫,用指尖轻触,笔身登时透射出一识别屏开始对黎羽进行识别。
只是屏幕上的人的注意力全被左下角的两个字母给吸引了——
SA.
紧接着,识别页面上就出现了四个明晃晃的字:
“识别成功。”
—
时间回到此刻。
“虽然我没有证据支撑,但是……”
诗安有些语无伦次了,全程下来都只有她在表演着独角戏,对面的黎羽要么是沉默要么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愣是一改之前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黎羽看着对方此刻略有些无措的神情,感觉到下一秒她就要将一些影响巨大的话给说出来了,便适可而止地打断:“我信你。”
诗安一愣,便不再继续了。
也是此刻语罢她才发觉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切,和她现在的处境,都让她像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小丑。
所有的话,所有的一切,就算是真实的,从毫无底牌的她口中说出,都变成了最为苍白无力的辩解。
而他所说的“我信你”,也不过是给头脑发热的她适时地浇一盆冷水。
诗安什么都没有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找不到线索,找不到踪迹,甚至于她只能去把重心偏向于一个不信任她的合作伙伴。
然而结果是她差点死了,笔里边的信息依然一无所知。
一无所获。
黎羽自然是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只能看到对面的她低垂着眼眸,刚才在讲出实情时略有些激动而泛红的耳垂也渐渐恢复原样,抓着水杯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他想知道她下一步如何打算的。
所以还是计划来。
只见黎羽将桌面上的某个按钮打开,二人之间就出现了一块双面可视显示荧光屏。随着黎羽手指的滑动,一份报告就展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