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安装这种东西?”
“是夫人安排的,因为她希望能时时看见少爷。”
——嗯?
疯了吧?
诗安忍不住一甩手,凑到小文跟前,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神情,眼神澄澈得看不出端倪,就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为什么?”
“因为夫人很爱少爷。”末了小文看着诗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又补充道,“是真的。”
小文此刻的表现几乎要让诗安将刚才心里猜的种种推翻。
诗安急了,身体更是逼近,语气生硬得有些像质问:“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哪些话?”
“'如果我想去找他,你也会立刻带我去'……”
“这确实是少爷吩咐的,小姐。少爷对您还是很上心的。”
诗安宛如遭了一晴天霹雳,像块石头一样伫在原地,一时半会被眼前人这不知故意还是无意的“真面目”激得说不出话来。
几次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脑中一团乱麻。
却是另一道声音从诗安身后传来:“小文,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多谢李叔。”
小文如获大赦,正要离开,眼睛又看了看僵在原地的诗安,于是对李叔说道:“李叔,诗安小姐说她想去找少爷,这就拜托你了。”
话音落下,她便离开了。
脚步之快,全然没了刚才害怕得走不动道的模样。
—
“小姐,您起得过早了,距离早餐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再回去休息休息。”
诗安没回,但步子已经迈开了。
李叔已经在给她台阶下了,她没必要不知趣。
“小文是从D区来的,是位藏不住事的姑娘。”
诗安走在前边,思绪因为小文刚才的话拧成一股乱麻,本想着静静理理,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话。
没来由的,徒增诗安的烦躁。
“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诗安的语气染上不耐。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这份沉默与此刻的黑暗融汇一体,令诗安抓狂。
她并不想要这种默认似的回应。
即使诗安站在他前方,看不见他的神态,她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万年不变的处事不惊。她敢肯定,若此刻她向李叔做了些什么并不礼貌的举动,这人也能若无其事地帮她找台阶下。
这种人是很危险的。
可偏偏对方这种明显含言外之意却又故意模棱两可的态度最令此刻的她心焦。
“说话。”
诗安转过身,看向他,目光如炬。
但听口气,她明显已经显出躁性来了。
当事情脱离她的预判和掌控时,她的情况只会愈下。
而李叔的行径,于此刻的她而言,莫过于火上浇油。
或许是疑点太多,种种或有用或无用的线索都杂糅在一起,诗安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她只能看到前路是一团黑,就像各种黑色细线缠绕而成的黑线球,庞大的,静止地阻挡在那。
她解不开。
她过不去。
纵使她在一开始时咬着牙坚持前进,心里也不免怀揣着寻找光亮的渴望。
她不想多说,但她坚信。
因为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弄清楚,她不能在此处倒下。
她总是会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宽慰自己。
可如果你告诉她,这条路就是从头黑到底的——就像从小文嘴里听到的那所谓的轻飘飘的真相——那样难以令人信服的话。
她或许真的会崩溃。
“小姐希望我能说些什么呢?”
——又来了。
诗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热血上窜,手指攥紧成拳,因为太过用力身体微微发抖,指甲掐入肉里的痛意勉强遏制了她的冲动。
她不明白这群A区的人为什么总能那么恰到好处地激怒她。
愤怒几乎要抑制不住。
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从口里挤出一句问话:“你们对黎羽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
几乎是立刻的,诗安看到李叔的脸上明显带上了“不过如此”的感情色彩,甚至乎听到他接下来开口的语调,都表现出几分好笑:“是。”
又似乎嫌有不足,他以郑重的语气地强调:“夫人确实爱少爷,很爱。”
理智的弦在此刻崩断。
诗安的唇自此便没再合上,她开始冲他宣泄:
“爱?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说这个字?”
她一伸手便将一旁桌上的花盆打落,盆底那上好的瓷器在顷刻间便碎了一地,一同诗安零散一地的理智,在清脆的破碎声响后,失去了最初的模样。
她指着暴露出的监视器,几乎是在质问:“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监听,你们管这叫爱?”
此刻,她的身体微微发热,胸腔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诗安知道A区的人冷漠无情,知道他们眼中只看重利益,知道他们虚伪无比。
她曾以为她所见过的,所知道的这些就是全部了,已经足够多了。
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感受到什么叫“虚伪”,什么是恶心。
她似乎要被这种氛围裹挟到窒息。
倘若黎夕的禁锢曾给过她求生的渴望,那整个叶家所带给她的,则是一种慢慢将她吞噬殆尽而无从逃脱的绝望。
她本就不是自愿的。
不由的,诗安想到了叶南月——她会不会也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清理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备?
那川流不息的车流,那一对叶南月口中爱她的父母,只知道寄生活费,从没见过面,甚至对外宣称没有儿女的父母——会不会也是在用自以为是的爱来让自己所作所为合理化?
“这算什么爱!”
诗安的喊声染上了哭腔。
她也想到了黎羽,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正如她自己。
明明如此渴望着被爱,渴望着一份堂堂正正的爱。
可事实上呢?
有人理所当然地亵渎。
她一直以来潜藏在心底守望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变得一文不值。
而他们不甘于此,甚至冠冕堂皇地大声宣告:这是爱。
多可笑。
—
“小姐,您真是意外地重感情。看来大小姐在这方面把您教得很好。只是……”
李叔听完她的歇斯底里,语气平淡地开口,眼睛瞥向碎了一地的陶瓷,补充道:
“礼仪这一方面实在是有些欠佳。我会告知您的礼仪老师这一点,让她多加注意。毕竟,夫人也不希望少爷在晚会上失了脸面。那么现在,请您回房休息吧,早餐时间我会前来叫您。”
拳头打在棉花上。
诗安松开了紧攥着的手,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她的怒火没能换来胜利,她失败了。
她暴露了自己,展现了一个愚蠢又可笑的自己。
她输得彻彻底底。
于是无言,转身。
诗安感觉到眼中有水流出,却只是下滑,坠落,同她此刻的心一样,寂静。
—
李叔目送着诗安离开。
在她的背影恰好消失不见时,机器的嗡鸣声适时响起。
李叔扭头望去,两个人影在向他靠近,就见一位靠近后开始收拾地面的狼籍,而另一位,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就只听见:
“动静太大了。”
“抱歉,打扰到您了。”
那开口的人却不看着鞠躬致歉的李叔,目光聚焦向那片暗处。
许久,她才又开了口:
“我改变主意了。”
李叔的目光落在了红丝绒的地毯上,只回了一字:“是。”
辨不明情绪。
(小文和诗安双人场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