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真巧,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您真的要去少爷屋里吗?这会不会不太好......"
小文嘴上担忧着,带路的脚步却没停。
诗安只觉得眼前这人口嫌体正直得有些好笑,当然,她在很早之前就算一个私闯民宅的惯犯了,现在不过故技重施,她才懒得去担心之前就没担心过的后顾之忧。
诗安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李叔当时介绍她所说的一句:
"她是从D区来的。"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意味,也可能是李叔用来强调小文的单纯。
但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一个从D区跑到A区,且能在四大家之一打下手的人,单纯作为一个特质,显然有些不太够吧?
小文刚才表现出来的状态,更多的像是一个对可能发生事情的恐惧。
是对未来有一定预知能力吗?
还是,单纯的直觉?
"诗安小姐,我们到了。"
小文将扫描屏打开,自己错开身子,给诗安上前接受扫描留个方便。
只是过了好几秒,诗安小姐仍站在原地不动。
"诗安小姐?"
诗安默默记下刚刚来时的路线,听了她的叫声便回过神来,往前走了一步。
一条蓝色直线从门上的黑色圆孔射出,从头顶开始缓慢向下。
——这样子看来,检测范围是全身。
说起他们挤讹头交换信息时,几乎都是在叶南月房里,诗安本人也因为从不主动打开上锁房门,无法得知其他房间的"开锁"方式。
她忽略了这一点。
其实从这方面能够看出这个房间的秘密程度。
当然不排除是房主自己的性格使然。
扫描线已到脖子。
诗安则是在想待会该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她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钥匙",她只是想借小文这人的方便让她再好好做些调查。
说真的,她对黎羽确实有些好奇。
但对方不愿全盘托出时,一股脑赶上去刨根问底,对人对己都不利。
更何况,她和黎羽已经统一战线了。
除了机器运转的声音,小文有些克制的,她们的细微呼吸声,这个地方,静得可怕。
诗安还在想着解决办法,就听得一声疑问从一旁传出:
"两位,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
"母亲。"
"小文说你把相片拿走了,那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吗?"
顾岑妍问得直接,甚至没有抬头,像是胜券在握。
黎羽则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她双手捧着的一个相框,指尖轻轻摩挲,温柔至极。
黎羽太了解她了,不准别人提起,自己又总是偷偷想念。
于是家里无处没有相似的痕迹。
父亲生气,不是也很理所当然?
从小到大,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父母,像两根互相蚕食对方生命汲取营养为自己生长获能的藤蔓,缠绕着向上,不死不休。
一张相片。
他的母亲,明明已经拥有无数份一模一样的,偏偏还总要找回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废弃物。
他的父亲,则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现后毁坏,发现后毁坏。
其实不只是一张相片,更多的是那个人的痕迹。
包括他。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您说那张相片啊......"黎羽笑了,故作思索,随后不好意思地应道,"他的脸已经被划烂了,我实在看不出谁是谁了,便当作垃圾扔了。"
顾岑妍面容有些狰狞,因为生气。
但似乎又要压制些什么,强行装出一个笑来:"阿羽,你走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她抬起视线看向他,叫得很是亲昵,涂着指甲的手招呼着,颜色很是鲜艳。
但实在太难看了。
黎羽这么想着,但依旧听从地向前靠近,面上仍带着不变的微笑。
其实很早以前他就想过,自己的出生是为了什么。
"啪"
他的脸因为力被迫甩到一侧。
左耳嗡鸣作响。
那双手捧起他的脸,他看到了那双眼睛,毫无亲情可言。
偏偏是通红着眼,像是要哭了一般:"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
声音染上哭腔。
黎羽扯了扯嘴角,伸出手覆上她的手,像是乖巧的猫一般去蹭她的手,说着那句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语:"母亲,阿羽会的。"
但反反复复,他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他是为了当父亲的替罪羊。
为了当那个人的替代品。
母亲希望他走和那个人一样的路。
——但很抱歉,母亲,您的儿子只在这种时候才会和那个人相像一点。
但,是这样吗?
叶青羽会因为担心受到惩罚而去示弱吗?
—
"老爷,我们在......"
小文支支吾吾说不出下文。
诗安则是干脆道:"我找黎羽,她带我来。"
"是吗?小文,夫人刚刚是找过你吗?"
"是。"
"夫人有叫你找小羽吗?"
"......有。"
"那小文怎么带诗安小姐来这里呢?"
诗安跨了一步,挡在小文面前:"本小姐不信,硬拉着,不行?"
"那自然可以。"
黎夕笑了笑,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诗安她们一番,开口道:
"那你想进去看看吗?"
他这话不对。
颇有种引诱的味道。
诗安提起了警惕,她可不想再掉进这个人的坑里了。
但她可以试试能够摸出什么线索,毕竟等这次回去,下次可能就不好出来了。
"怎么?你知道怎么开锁?"
"当然不知道。"
他回得自然,像是再陈述一件平常不过的事。
诗安则是没敢掉以轻心,不多时日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个人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简单。
"但是,锁这种东西,不就是等着被人打开的?"
他这话意有所指,诗安则是理出了另一层意思。
行了,就到此为止。
她可不想再跟这人耗下去,指不定又被套出什么东西。
诗安牵起小文的手,冲他说道:"本小姐赞同你的观点,但我还是更喜欢拿钥匙开锁。"
转过身,蓄势待发:"不过,你说的好听。有个人的心锁,你从来没打开过吧?"
话一出口,拔腿就跑。
被留在原地的黎夕愣了一下。
笑容僵在原处。
"父亲。你在我房门外做什么?"
黎夕回过头,黎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黑暗将他笼罩,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啊,是你啊。刚刚看见了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在宅子里乱跑,是你的吧?"
沉默。
黎夕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一边朝黎羽的方向走去:
"可要看好咯。不然下一次,我真的怕自己一不小心掐死她。"
手在黎羽左脸上拍了两下,黎夕咧开嘴:"真乖。"
"啪"
黎羽将黎夕的手拍开,冷眼看他。
然而下一秒,他又露出平日里的笑容来,说着家常一般的话语:
"父亲,您真的笑起来很难看。"
黎夕怔了片刻,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大笑:"你也是。"
再拍了拍他的肩,就这么离开了。
黎羽确认对方离开后,立刻弯腰朝向一旁的绿植,干呕起来。
头晕目眩。
明明自己的房间就在不远处,只需走几步路过去就是了。
但此刻,他却觉得难如登天。
有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但被他否决了。
他得撑住。
总有一天可以离开的。
扫描蓝线开始工作。
他就站在那。
像是刚结束一天表演的提线木偶,最后被人用线牵着,才能勉强保持直立。
"叮"
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推开。
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闯进鼻腔,清冽的,干净的味道。
——出现幻觉了吗?
黎羽还在这么想着。
后背却突然被一阵温暖包裹。
他听到她说:"黎羽,快开门,我扶你进去。"
酸涩感突然一拥而上,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了。
—
诗安拉着小文没离开多远,停在了走廊上的一处落地窗前。
月光皎洁。
诗安松了手,向小文问道:"你觉得黎羽今晚回得来吗?"
小文不解:"少爷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诗安笑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话音落下,转身就往回跑,留下小文愣在原地,许久才发觉什么不对。
"小姐,您不能再在宅子里乱逛了!"
这是一句没有回应的提醒。
没办法。
小文只好重新跟了上去。
诗安跑得飞快,她自然是知道小文在后头跟着。
她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对于黎羽回来与否一事——但她想赌一把。
少女的裙摆因为跃动的脚步一齐翻飞,在夜幕下同月影来了场追逐。
在看到门前站着的那修长身影后,她眼里明显一亮。
带着急促地呼吸扑他个满怀,像孩童恶作剧逃跑时的心情,从她的胸腔往外溢出,沾上她的裙摆,染上他的后背。
"快开门,快开门。"
推搡的力气不大,气息微喘,兴奋的情绪好像变成了他们之间最为躁动的声响。
他听见了。
她随他进入。
小文姗姗来迟,吃了个闭门羹。
诗安一进门后便不客气地就近拉了个椅子坐下,头往后仰,轻轻喘息,让自己逐渐从那剧烈运动后的兴奋中脱离出来。
她余光看见黎羽站在原处不动,却是侧对着他,好像在掩饰着些什么。
"你怎么了?"
话一出口,那人身形一僵,头也没回,落下一句"稍等"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步履慌乱,有些像逃跑,慌不择路。
诗安将头发往后撩,长舒一口气,没有在意。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思绪仍不可抑制地向他那飘去。
毕竟,不是只有小文一人有不好的预感。
忽然的,她皱了皱眉:
——这房间,也太不舒服了吧。
—
黎羽捧了一手水,扑到自己脸上。
目光落在镜子中那狼狈的自己脸上。
火烧火燎的红在耳上展现的最为明显,接着便像天空有层次地渐变,在脸上、在脖子处有所削弱,像是喝了酒出现的红晕。
水珠从脸上滑过,有些滞留在了睫毛上。
雨后的三角梅或许便是如此。
欲望几乎能从那琥珀色的眸子外溢。
从未有过的慌乱。
如噪声般吵闹的心跳声。
好像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但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左脸,巴掌印已经渐消,余下的是混着的红和疼。
他尝试着勾起笑,却只看到满满地自嘲。
—
黎羽一出去就看到诗安在四处翻找些什么。
蹲在地上,本就细瘦的身躯更显娇小。
长发就这么随意地披散着,触了地。
原来她的头发有这么长吗?
莫名的,黎羽心里有了个疑问。
他向她走近,不自觉地放轻了步子。
直到对方仰头,同弯腰的他对上视线,意识才像刚回归。
——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