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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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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想问的是,此人是否可靠。

元昭自小就伴在闵碧诗身侧,对他脾性十分了解,当即点头道:“路过青州时牙市上遇见的,有榷契文书都有。”

元昭道:“苏离儿,你去边上看着人,我和主子说话。”

苏离儿从地上起来,走到不远处,背身对着他们环视四周。

“是罪臣之后。”元昭压低声音,“我在青州遇见她时,牙人正打算将她发往湟源互市,我看她懂些身手,人也算有眼色,主子留着她,日后有用。”

湟源位于边境,西邻吐蕃,一个中原女子若是被卖往边境互市,做富贵人家的奴隶是最好的结局。

吐蕃佛教盛行,最擅拿少女剥皮活祭,若元昭不救下她,她或许现在已经惨死异邦了。

但道理却不是这样,罪臣之后代代皆有,发卖牙行的童男童女也不在少数,若是每个都要救,一辈子也救不完的。

闵碧诗张口欲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追问这女子来历的时候,他还有正重要的事要做。

闵碧诗转头走向树林另一侧,元昭紧随其后,二人身影隐在树干的高大阴影下。

“我方才见到护骨纥了。”闵碧诗眉心紧皱,语气沉冷,“铁勒人进京了。”

“主子,此事我知道”元昭说,“这次我来,一面为着接您,一面要告诉您的正是这事,京都不能待了,咱们得尽快撤离。”

元昭显得十分忧心:“五年前,我们从铁勒逃出不久后,阿伏至罗长子伽渊被逐出铁勒,之后再无人知晓他的踪迹,那护骨纥是伽渊的贴身侍卫,一向是伽渊到哪他就跟到哪,此次护骨纥出现在京都,那伽渊大约也在京中。”

“只是不知,伽渊是何时入京的,如此大事,朝廷竟然毫无察觉,当真荒谬。”

闵碧诗问:“伽渊因何被逐出铁勒。”

“听说。”元昭顿了顿,“听说是弑亲,其余便不知了。这事还是我那日发现护骨纥踪迹后,写信往边境找人打听出的,铁勒那边埋得够深,驱逐伽渊后,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其中隐情,知之者甚少。”

元昭靠近闵碧诗,压低声音:“那夜,我是在刘征纹府邸遇见护骨纥的,刘宅让封了,我翻墙进去的,还没进屋就碰见了护骨纥。”

闵碧诗道:“房里脚印是你留下的?”

“不是。”元昭说,“我没进屋,那脚印是护骨纥的。”

原来如此。

闵碧诗又道:“你何时去的刘宅?”

“五月十三。”

五月十三,赫连袭带领察院第二次清查刘宅的第二日。

“我知道您被押在刑部狱司署,所以就一直派人盯着,后来,就是大概半个月前,我发现一个人经常出入刑部,每次所待时间并不长,反复好几次,每次都像是在与人商议什么,然后我就去查了他的身份,才知那人是安东节度使之子赫连袭。”

“那赫连袭频繁出入刑部必定有鬼,我让人跟着他,又见他封了刘宅,香积寺那个案子现下还是保密,我所知细节不多,但根据线人来报,这案子涉及朝中权贵,想必不会轻易结案,所以察院的人走后,我夜探刘宅,竟遇见了护骨纥。”

闵碧诗暗觉不妙,问:“护骨纥认出你了吗?”

元昭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罢,我连屋都没进,只向他扔了血铃铛,不过没击中他,然后我就赶紧走了。”

血铃铛,远战兵器,铃铛五只,分别绑在长钢线的尽头,铃铛镂空,内藏三排刀片,五根钢线分别绑在五指上,使用时奋力一甩,刀片便从镂空处展出,钢线最长可放数十步开外,此兵器凶狠残忍,可谓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闵碧诗点点头:“方才我与护骨纥交手,听他的口风,伽渊应该就在京中,且他们来京时间不短,应该已形成一定规模。护骨纥说,香积寺凶杀现场出现了两个意义不明的丁零文。”

闵碧诗轻轻叹口气,“那应该是伽渊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引起察院注意,诱使察院提我出狱。”

“——他们早就知晓我进京了。”

“何其歹毒!”元昭惊怒道,“伽渊那个畜生,他不怕朝廷直接杀了主子吗?!”

闵碧诗摇摇头,不欲多说,“现在可以肯定,伽渊等人和香积寺一案有关,或者说,人就是他们杀的,但我现下没有证据,也不能完全断定,他们策划这起香积寺杀人案是为了什么。”

他眉心紧锁,“我不信就是为了让刑部放我出来。”

元昭简直如临大敌,拉着闵碧诗道:“此事牵涉甚广,那伽渊脑子本就不正常,这次还不知要做出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主子现在就随我离开,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京都这种是非之地……”

“不行。”闵碧诗一把拦下她,“闵宛南还在狱中。”

元昭惊惧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把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咽了回去。

君子报仇,的确十年不晚。

但闵宛南的命只有一条。

“那——”元昭竭力稳住心神,“那主子现下如何打算?”

“我回去。”闵碧诗说,“接着和赫连袭查案,待救出闵宛南,咱们一起离开。”

救出闵宛南?

闵宛南被押在刑部,下的是诏狱,要救出她谈何容易?但闵宛南姓闵,就冲这个,闵碧诗都得救她。

“不行!”元昭一口否决,“主子要救闵宛南,元昭替您去救,眼下是您脱身的好机会,过了今夜想再出西京城都难!赫连袭那里去不得,您身上的伤……”

元昭目光落在闵碧诗胸口的衣袍上,那里沾着几滴血迹,暴露的脖颈上印着清晰的青紫指痕,是让人掐的。

只是表面便已伤痕累累,层层覆盖的衣衫底下还不知是何情形。元昭匆匆挪开目光,抓着闵碧诗的手重了几分。

闵碧诗把袖子从她手中拿出,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背,“元昭,还记得‘荔枝’计划吗?”

“记得。”元昭怔愣地点点头。

闵碧诗问:“你现下何处藏身?”

“修政坊,那有闵将军曾设的一个中转处。”元昭说,“主子放心,线人用的是咱自己人,与闵将军没有关系。”

闵金台的中转处。

闵碧诗皱起眉,仔细掂量这地方是否可靠。

“自从主子出了刑部,元昭便一直暗中跟随,只是姓赫的身边一直跟着几个高手,我稍有靠近便会引起他们怀疑,所以不敢跟太近。”元昭一提起赫连袭,神色变得狠戾。

“主子有事随时可召我,我就在附近。”

闵碧诗摇摇头,“太危险,你平日还是不露面得好,有事我会去修政坊找你,还有。”

闵碧诗目光略过远处的苏离儿,“不要再绑阿罗汉草。”

元昭肩膀一抖,急忙俯身道:“让苏离儿出面实属下策,属下知错,只是在雍州时属下常伴主子左右,有心人一查便知,故此属下不敢轻易露面。”

将阿罗汉草是除元昭之外的少数人知晓的,算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记号。

只是如今,知晓这种绑法的人,除了闵碧诗和元昭,其他人都已死了。

“我与赫连袭明中查案,你暗里协助。”闵碧诗抬头看看不远处来回走动的苏离儿,“传信往来用‘荔枝’密字,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告于第三人。”

“知道了主子。”元昭朝他一颔首。

“回去罢,等我消息。”闵碧诗说罢看看天,再次看向苏离儿,冷冷道:“下次我不希望再见到她,如何处理,你自便。”

元昭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朝闵碧诗拜身,“是主子。”

闵碧诗转身走了几步,元昭突然叫道:“主子!”他回头看她,元昭的嘴张了又张,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映得亮晶晶,那里面仿佛盛了一汪水,原本凌厉英气的五官此刻也显得柔和许多。

“……保重。”她的脚步不自觉迈出一步,接着又赶忙退回去,“主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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