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耳鸣的厉害，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摆了摆手，大概是想说自己没事。

赵馨诚大跨步上来，用左手试图把他捞起来。周巡踉跄着往起站，半趴在楼梯扶手上，脑子里像被人灌了水泥一样沉重，下意识又干呕了两声。

“没事吧你？”赵队长拍了拍他的背，“孕吐啊？”

“……滚你大爷。”

“不用给你叫医生？”赵馨诚的右臂僵硬的曲在身前。

周巡说不出话，抬脚踹他的腿，那意思让他赶紧滚蛋。

赵队长也没时间跟他扯闲天，他用左手从腰侧把配枪摸出来，一只手举着，快速推开楼梯间的门，小跑着往ICU特护病房的方向去。

走廊里一片黑暗，有不少护士和医生打着手机手电筒穿梭其中，多半是在安抚病患和患者家属。而特护区要安静许多，因为这边一般没什么闲人，病患也多半是下不了床的。

赵馨诚轻车熟路的摸到薛嘉福所在的那片区域，还没到病房前，老远就看见好几个白大褂聚在那边，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警察！都别动！”他大声呵斥，“把手举起来！”

几人身体一僵，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

“赵队长，我们是帮忙的。”其中一名医生谨慎地开口，“我们有一名护士遭到了袭击，目前判断疑似颈椎脱臼，要立刻安排抢救。”

赵馨诚谨慎地靠近，这名医生正是之前接触过的，而他身边的那几名护士，今天早些时候在ICU病区打过照面。

他放下举着枪的手：“出什么事了？”

医生立刻指挥几人把瘫倒在地上的那名护士先抬走：“不知道，刚才听到声音就过来，看见有个护士跑出去了，还有地上这个。”

那个疑似颈椎脱臼的护士被抬了出去，赵馨诚急忙往薛嘉福的病房里走，迎面就看见轮守的警员躺在地上，有名护士在一旁给他做检查。

护士他也认识，今天一整天，薛嘉福的各项事宜都是由她负责。

“是乙｜醚，”护士回头指了指里面，“那俩也是让乙｜醚弄晕了，没什么大事，但是得处理一下。”

赵馨诚听闻，立刻越过警员往屋里去，于是映入眼帘的就是侧躺在病床边上的另一名警员，和在病床上歪着脑袋的薛嘉福。

“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他那只握着枪的手终于松了些，把枪械放回到腰间的配套里。

“没有。”护士肯定的回答。

赵馨诚用随身携带的警用手电筒打着光，迅速判断了现场情况——他很快找到了刚才那声枪响的来源，就是自己脚边躺着的这个警员开的枪。

枪管还是热的，从警员的姿势和枪械方向来看，朝着病房门口，应该是失去意识前和嫌疑人交过手，试图打伤对方。

于是顺着这个方向和角度，赵馨诚很快找到了在走廊外墙上留下的弹孔，弹头还嵌在里面。他靠近，把手电的光压近了些，米黄色的墙壁上有个黑漆漆的洞口，上面粘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赵馨诚啧了一声，这种程度的血迹，大概也只是擦伤了，不影响犯罪嫌疑人的逃跑速度。

医院里的电力系统还没恢复，他皱着眉，有些发愁的看了看病房里这一片狼藉。

来的路上，他已经通知了队里尽快增援。他和这两个倒霉警员原本的任务，只是单纯看护薛嘉福，别让他跑了，等他情况好转以后再带回警局去。

可结果现在，三个刑警折了两个半——谁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物流老板，居然值得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接触。

怪就怪在这，停了两次电，甚至全楼信号屏蔽，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跟薛嘉福说两句话吗？赵馨诚挠了挠头，总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哎，我也是警察，”走廊那头忽然传来周巡和什么人的争执声，“刚进去那个我们是一起的啊，不信你拽他出来问问。”

拦着他的那个小护士扫了一眼他这身病号服，又看了看他额头的纱布，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你是精神科的吧？怎么跑到住院部来的？”

周巡叉着腰：“我说你——”

“老周，”赵馨诚小跑着上来解围，“一起的。”

护士见这个正牌便衣发了话，才狐疑的又审视了几遍周巡，放他进去。

赵馨诚先开口：“你怎么跑下来了，楼上没事了吗？”

周巡撩了下刘海，脸色还是很难看：“刚结束。刚听这边有枪声，过来看看，你这边什么情况？”

“哎，我不骗你啊，人全被迷晕了，但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迷晕了？”周巡下意识想到那名袭击赵茜的护士，“没人受伤吗？”

赵馨诚撇撇嘴：“如果昏迷不算受伤，那就是没人出事。”

二人站在走廊里沉默了几秒，都觉得这事儿不对。

四楼，何英才绑架人质，为了和唐医生谈判救自己的姐姐，这事看起来和其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故都没有关系。再没有其他证据之前，周巡暂定这是巧合。

二楼，赵馨诚这边，有个护士潜入了他们在保护的一名重伤嫌疑人的病房，问了两句话，迷晕了两名警员——但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大事。

发电机那还有个尸体呢，周巡心想，绝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想什么来什么，他手里那支对讲机响了起来：“周队周队，我是周舒桐，我现在在一楼病房，有两名警员遭遇了袭击，内脏大出血，目前正在抢救。”

周巡心里一紧，立刻回应：“什么情况？老关呢？”

“关老师还没找到，不过……”那头语气很严肃，甚至说有些紧张过头，“金山死了。”

她又补了一句：“目前其他人员伤亡不明，请求增援。”

金山？

周巡心如乱麻，试图理清楚思路：金山的案子是几个月前结的，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金山抢了自己的枪，结果枪械炸膛，导致金山重伤，在医院抢救了小半个月才捞回来。

当时是刘长永一直在负责金山的情况，老刘出事以后，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周巡头上。

无非是找两个人看着，别让人跑了，等基本情况好转以后，再转到内监等判——高低也得是个死刑。

大约是上个月，金山就被挪出了ICU区，转到普通病房去，不过依然是单间。周巡专门分了一个探组过去，让他们轮值看守，如果没猜错的话，估计就是周舒桐嘴里的那两名正在被抢救的警员。

老关在哪？

周巡脑子里现在的第一念头就是这个，直觉告诉他，关宏峰今天的种种不对劲像是要出事的征兆。

要出大事。

“特警队已经到位。”步话机里忽然传来顾局的声音，“周巡，现在什么情况？”

周巡稳了稳心神，靠着墙拿起对讲机：“从现在起封锁医院各个出口，严查每个外出车辆和人员信息。”

施广陵的声音犹疑着传来：“等等，周巡，这里是市三院，市中心，如果封锁整个医院，会不会引起恐慌不说，恐怕这一片街区的交通要瘫痪。”

“那也得查！”周巡态度很强硬，“施局，刚才您一直在现场，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不是普通的嫌疑人，这是罪犯。”

“大规模的信号屏蔽，外加电力破坏，说是恐怖活动都不为过吧？”

说是这么说，但周巡知道，施广陵说的没错，这里是市中心的综合医院，每天的人流量要上千，甚至在高峰期能到万人。况且现在是晚上七点，正是晚高峰的时候，想在这种地方执行这样的任务，势必会引起大面积交通瘫痪。

但这是现在唯一的笨办法——由于电力系统的故障，监控早就不起作用了。并且，如果这伙人真是有备而来的，那么在停电之前，或许他们也不会在监控前留下任何可疑线索的。

至少在短时间内，一个一个筛查是最有效控制现场的方式。

“汪，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回周队，初步判断，那名保安是被一刀割喉致死，伤口很干脆，凶手很有可能是职业杀手。”

小汪继续：“技术人员刚做了检查，医院电力系统是由于线路异常引起的短路，从而导致跳闸。具体是人为还是意外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备用电力系统是被人为暴力破坏的。”

“医院的备用系统采用的是老式的柴油发电机，目前来看，对方直接暴力破坏了发电机的燃油供给系统，导致发电机无法正常工作。”

先破坏主电力系统，再在短时间内快速破坏备用电力系统，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二楼赵馨诚看护的病房被袭，一楼金山被杀害，再加上信号屏蔽，这也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周巡在黑暗中小跑起来，继续用台子对话：“长丰的，一探组全部去小汪那边，联系队里来做尸检，并继续排查电力系统问题，尽快修复；二探组去住院部一楼和周舒桐汇合，不要单独行动，尽快弄清楚金山那边的具体经过。还有，你们两组都把人数清点一下。”

“特警队，请核查每个外出人员情况，普通的病人和家属如身份信息没有问题，记录以后可以放行；医院的工作人员，尤其是住院部，一律扣押，暂时不得离开。”

“最后，所有，请留意关宏峰的下落，如果找到他立刻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