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馨诚转身想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又做回凳子上：“老周，你实话实说，你真不知道什么人要杀你吗？”

周巡睁开眼看着他，没说话。

“要是别的事儿我就不问了，保密条例我都懂，问题是这伙人多丧心病狂你也知道，前脚持枪劫车，后脚都追到医院里要杀你。你信不信等过两天你从这ICU里转出去以后，还会有人来算你的。”

他苦口婆心的劝下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人想杀你，这种事总会防不胜防，你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命吧？是，你运气好，但你只要有那么一次运气差点，这不全都玩完了吗？你要真有什么线索别藏着掖着行吗？”

“不是我不和你说，我是真没线索。”周巡深吸一口气，“我猜或许……或许和213有关。”

赵馨诚有点费解：“什么意思？”

周巡吸了几口氧，在思索要说到什么程度合适。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缓缓开口：“……关宏宇不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

“啊？”赵队长大脑更卡壳了，“你之前不是一直……”

“林嘉茵那边怎么样？”周巡打断他，再一次提到了林嘉茵，“你们那个任务怎么样了？”

赵馨诚往后一靠：“实话实说，快收尾了。”

“是好事。”周巡笑了一声，咬重语气说，“一头结束，就可以管另一头了。”

赵队长的大脑又开始转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太听懂，于是模棱两可的问了一句：“你见到她了？”

“见到他了。”周巡眨了眨眼，“但是没看见林嘉茵。”

这句听懂了。赵馨诚立刻知道他在说谁。

“确定是本人？”他追问了一句。

周巡回答的很坚定：“是。”

“所以关宏宇的事……”这个不能问。

“那关队……”这个更不能问。

“你们……”这个问了也不会有回答。

赵馨诚憋了好几句：“……算了，你睡吧。”

周巡听话的闭上眼，一句多的也没有。

其实就算不问出口，赵馨诚也想明白了，213的案子他也听说过，他知道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关队长毅然决然的从长丰辞职。

周巡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对，关队长还活着；对，213另有隐情；对，我们昨晚见过，细聊了这个事，所以我才会说“关宏宇不是真凶”。

甚至这案子到今天都没结束——就像现在周巡身上背着的这个案子一样，如果凶手不是他，那还有个真凶没被发现；而吴征案的凶手如果不是关宏宇，那么大概还有一位凶手需要寻找。

不过说到这个案子，赵队长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种“栽赃”的手法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除了吴征案和眼下的烧烤城案以外，前不久的乔森案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

一样，但又不一样。乔森案更像是这种案件的“仿品”，仿的漏洞百出，不仅现场杂乱无章，凶手甚至连指纹都没清扫干净，所以当初曲弦把那个孟潇的同党抓回来的时候，市局第一时间就收到系统内的比对结果。

从这个角度来看，吴征案和烧烤城案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细想就会发现，凶手抹脖子的这种杀人手法，其实和吴征案高度相似，现场布置的情况看起来似乎也相同。“凶手”的DNA到处都是，毛发、皮屑、指纹，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凶手”被现场活捉了，另一个没有。

哦，还有另一个区别，那就是烧烤城案的现场疑似发现了第三者的DNA，但是吴征案现场打扫的很干净，没发现多余人活动的痕迹。不过这或许和案发地有关，况且现在那根毛发的比对结果还没出来，也不能保证真的是条有用的线索。

烧烤城的案子和吴征案会有关联吗？

总归没有实证。赵馨诚又坐了一会，看周巡的状态大概也说不了几句话了，便轻手轻脚的起身出去。

“赵队，”小汪迎上前，整个人状态都紧绷着，“周队怎么样了？”

“哎放心，问过医生了，没什么事儿。”他拍了拍对面的肩膀，“安心啊，我们这看着呢，没事。”

小汪犹豫了几秒：“要不我留下来吧，多一个人总还保险点。”

赵馨诚本来想拒绝，但看他这样子，就算把人推回去干活了大概率也是心不在焉。

严格意义上说，周巡回来了，长丰的临时封闭管理就结束了。但很明显，督查组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跑来，只呆二十四小时就打道回府。

“随你吧。不过你们队现在那个情况……你自己去打申请，你们领导同意了就行，我这儿无所谓。”

小汪眼前一亮：“谢谢赵队。”

赵馨诚把自己身上这一堆一次性防护都摘了，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随后从屁兜里把手机抽出来。

刚才在ICU里和周巡说话的时候，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来的消息，这会儿才想起来看。他走远了几步，确定四下无人才点开短信，是一串熟悉的号码，对面什么都没说，只是发来一张照片。

这正是林嘉茵在小木屋里拍的那张，正和她对峙的人的照片。画面很黑，看着像是晚上拍的，赵馨诚越看越觉得画面上的人眼熟，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才终于想起来——这不正是周巡刚才辨认过的，那个持枪劫车的歹徒之一吗？

后面跟了条消息：「明早五，青山」

明示信息，只有两种含义：要么是案子已经在收尾阶段，不需要再掩饰；要么是有紧急情况，危及生命安全的那种。

“明天早上五点去青山区”，这消息怎么看都怪异。

如果是说案子可以收尾……虽说他和周巡是这么说的，但这任务明显还没有完全结束。

除去林嘉茵想顺带脚查的吴征那边的线索不说，编辑的任务现在是两个非常明确的目标：银山和剩下的那批枪。目前来看，那批枪找到了，尽管只要拿着枪回去就可以搭上银山的线，但说到底总归还差这临门一脚才算成功。

况且按照林嘉茵目前的情报来看，那批枪似乎也只是一半的量，还有一百条左右的枪支下落不明——目前线索来看，这东西肯定是不在银山手里，但报社行动的任务目标毕竟是全部的枪。

可要说是后者吧，明天早上五点是一个将近二十四小时以后的时间，要真是有紧急情况，干嘛约的这么不紧不慢？

赵队长想了一会，觉得大脑又宕机了。

算了，这事儿还是回去和国安的人商量商量吧。赵馨诚很快安排了现场，和韩彬打过招呼后离开了。

其实这条消息林嘉茵不止发给了他，她还给自己的“同伙”们也各抄送了一份，只是内容稍微有点不同。

「明早五前离开」

关宏宇的手机收到的是这样的信息。

明早？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眼前还没解决呢。

他正窝在一处土坡前，和自己身后的某人僵持。

子弹已经打完，就连关宏峰给他多留的那几颗也消耗殆尽。夜里黑，为了不当活靶子也不敢打光，也不知道是怎么跑的，一个脚滑没留意，人顺着树根出溜到这个地方。

坏消息是他的子弹打完了，但对面还没有，至少看起来多备了两个弹夹。不过好消息是现在他的地形占优势，只要他不露头，对面开枪就没用。

如果近身，那关宏宇有把握赢，或许对面也是知道这点才不敢靠近，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除非她先走，关宏宇想，但目前看起来，那人是要和自己死磕的架势。

一直到太阳升起来，关宏宇又掏出手机，给他哥发了个消息。

「还好吗」

对面几乎是秒回：「周已送回你在哪」

「分开那附近」关宏宇想都没想就发出去了，随后才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对，「你先走吧别回来对面有枪危险」

「不要回来」他又发了一次。

但他清楚大概是无用功，关宏峰不可能听他的话——早知道刚才不发地址了。

等了几秒，对面才终于回了一个「等着」。

关宏宇现在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主观上他觉得哥回来一定是危险更多，所以心底里不希望他过来。但实际上，他现在确实是被困住的那一个，如果没个人来帮他破局，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

要是等对面的援军先到可就麻烦了，关宏宇想，他至少得在哥来之前消耗对面几颗子弹，能少一颗是一颗。

但在此之前，他已经想尽各种办法想要骗对面开枪了——把衣服全成一团绑在树枝上往外伸，假装扔石头知道动静，关宏宇甚至冒险跑出去过一次，想借着附近斜坡的地势跑出去，结果附近的斜面太小，只有他眼前这一点地儿还能藏身。

不得不说，这人枪法确实准的离谱，他当时专门丢了个手电出去，想声东击西，结果那亮光抛到半空中就被打爆了，要不是他反应快恐怕自己也要脑袋开花。

只要他动，对面就开枪，所以他用这个法子骗了几颗子弹下来。但人也不傻，几次下来干脆不管了——毕竟以他们现在的距离，只要人跑出来，十步之内对面都有把握命中。

……算了，要不还是等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