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两人双双抬起头。

不知何时，301号病房的门被打开，林知余倚着门框，喊道。

邢珂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没好气地松开衣领。

林知余拖着缓慢的步伐，两个人立马过来扶她。

一左一右两只手，一个想签她回房休息，一个要拉她在椅子上坐下，林知余被扯着两只胳膊，感觉浑身都痛了。

她猛地一甩手，说了句放开，才终于是把胳膊解放出来。

林知余站在两人中间，后背下意识地留给夏允闲，她对邢珂说：“你怎么在这儿？”

关心的人醒来后对自己的第一句话是这个，邢珂脸色很不好看。

她说：“是我叫的救护车。”

林知余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忆道：

“所以，那通电话是打给你了……”

邢珂嗯了一声，答应完反应过来，她这也是变相承认了一件事。

抬头，就看到林知余表情阴沉。

“你跟王总的司机联络了？”没等邢珂回答，她低了低头，“所以你跟王总早就联系上了，你也早就计划好了要把我送到他的床上。”

“不是。”邢珂无力地抬起双手，“我本来要拒绝的，如果你不那么向着夏允闲的话。”

“喂。”被忽略的人本就不爽，此时更是无语，“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好意思推给我……”

“不怪你怪谁？”

“那你找我好了，你现在害的是谁啊！”

“够了！”林知余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大概是被周围无形的火药味给呛的。

她对邢珂说：“你先走吧。”

邢珂抿了抿唇，声音低如微尘，“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林知余看了她一眼，邢珂又补充说，“又空的话，你还会来听我唱歌吗？”

“她叫你走。”夏允闲适时赶人。

“没和你说话。”

“你！”

“好了。”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林知余从身后伸出手，捏了捏夏允闲的手。

这明显的小动作逃不过邢珂的眼睛，她看得眯了眼，听见林知余对她说：“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对方此时双目柔和，眼神里却满是疏离。

邢珂想，林知余一定是以为，她赖在这里不走是为了一句谢谢。

她要的何止这些。

可她只能离开。

低眸，她看到夏允闲用拇指蹭林知余的手背，被后者躲了躲，却没有松开。

邢珂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如果再不走，一会儿她会更狼狈。

第三人离开，林知余牵着夏允闲进了病房。

夏允闲开始诉苦，“你刚才只打断我的话，都不教训她。”

“对不起啦。”林知余摇了摇她的手，说。

夏允闲瞬间软了脸色。

“这么严重的事，你应该报警才对。居然让她那么走了。”

“我说过会原谅她的。”林知余说完，看见夏允闲歪头，嘴巴嘟起，眉毛也皱了。

她生气，但是对林知余无可奈何。

林知余觉得她这样子可爱得很，过了好久才吐出后半句话，“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不怪我吧？”

夏允闲摇头，“不会。你选择原谅谁，和谁来往，是你的权利。”

只是以后，我不会在你危险的时候，再离你这么远了。

昨天晚上，她一收到消息，就租用了当地的私人飞机赶来，熬过提心吊胆的几个小时，见到林知余好好地躺在床上，她既感恩上天眷顾，又心悸后怕。

也是头一次觉得，钱不是万能的。

“可我没有听你的。你让我远离她，我却去见她，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林知余垂头，她想起初中有一次，一个老人拉住她，说自己太饿了，让她给钱买吃的。

当时她身上只有两块钱的车费，拿不出钱。

她翻遍全身，掏出了自己的午饭，想给老人充充饥。

结果老人吃完躺在地上，拉着她说东西有毒，她要害他。

林知余急得哭了。

最后是路人给她妈妈打电话，上班的母亲赶过来，赔了老人两个月的工资。

老人把钱揣进怀里，双腿一蹬，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完完全全没事人一样。

少年林知余嚷起来，拦住人，对方故技重施，一下子倒在地上。

她让妈妈报警。妈妈说：好，妈妈报警，你先去学校。

母亲最后没有报警。

那时，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骗她。

“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烂好心？是不是活该啊？”

“没有！”夏允闲立刻反驳道。

她签起林知余的两只手，又重复了一遍，“没有。”

林知余抬起头。

夏允闲看着她的眼睛，第三次说：“没有。”

“那是别人的错。”夏允闲双手上滑，扶住她的肩膀。

“可我这样……总在吃亏。”

“那、”夏允闲一下子语塞，半秒后改口，“那确实要改一下。”

林知余：“嗯？”

对方立刻表明立场，“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除此之外，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林知余笑了，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表情严肃起来，“无条件支持我吗？”

夏允闲愣住，她没太明白林知余的问题。

见她不解，林知余颔首，道：“你知道吗？穷人是没有生病和受伤的权利的，因为一旦生病了，就需要花钱，还需要休养，这段时间不能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很容易入不敷出。”

“我妈就是这样，小病靠忍，大病看命，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所以我才想赚很多的钱让她好好休息。”

夏允闲看着她，目光变得认真。

林知余的视线游移，好久才重新落在她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

夏允闲替她先开了口，“你也染上了阿姨的习惯吧。那次你练舞晕倒，在休息室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大学办事。”

林知余讶然。她没想到夏允闲还记得这事。

“嗯。”林知余偏过头，“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休息的权利的。”

夏允闲闻言心头一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果然。

夏允闲暗暗咬紧了腮帮子。

林知余没瞧出她的异常，依然用拜托的语气道：“我不想耽误剧组的——”

“不可以！”

夏允闲语气十分强硬，表情称得上是怒火中烧，可说完这一句话，她又盯了林知余两秒，两只眉毛就垂下来，软声软语地请求：

“别这样好吗？你是出车祸了，不是生了个小感冒……”夏允闲又急又怕，“你要是再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我们好好休息，不行吗？”

“可是……”

林知余刚要开口，就看到对方跺了下脚。

夏允闲瘪着嘴，双目含水，看着像是要哭。

林知余无计可施，摇头叹气，“好，我休息。”

夏允闲笑开。

她看了看房间，把林知余往床上推，一边说，“站了这么久，累了吧。”

林知余立在原地，没被她推动。

夏允闲：“怎、怎么了？”

不会是要反悔吧？

林知余微微转身，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林知余低着头，声音也小，“我现在可以支取一个拥抱吗？”

“你说什么？”夏允闲没听清。

“拥抱。”林知余说，“你之前欠了我两个。”

欸？

夏允闲惊讶地睁大了眼。

林知余这是在，主动要抱抱吗？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你现在，可以先还一个。”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果不看表情，可能会误会林知余很不情愿。

可夏允闲看了。

她看到林知余的脸上写着八个字：你怎么还不抱我呢？

“我不想还。”

“什么？”林知余措手不及，她没想到夏允闲会拒绝，脸上的羞赧瞬顷化为尴尬。

“那……我……”

“我要再欠一个。”

话落，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由分说地圈住了她。

夏允闲的拥抱突如其来，林知余还没从被拒绝的伤感里缓过劲，不由得身体一抖。

像是注意到她的不适应，夏允闲贴得更近，手上用力，将她包裹在怀里。

这是一个侵略性很强的拥抱，却林知余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让她忍不住陷进去。

于是她也伸出双手，将这个怀抱延长、加固。

“谢谢，”林知余靠在夏允闲肩上，”还有，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夏允闲感到奇怪，下意识松开手，视线去追林知余的脸。

可林知余不撒手，脑袋还往她肩窝里蹭了蹭。

夏允闲心跳急剧加快，说出的话也打着颤，“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我说的是前天。”林知余说，“你来跟我道别，我却跟你吵架。”

林知余不抬头，是因为提起这件事，她有些心虚。

回想那天的自己，简直就是把夏允闲放在了敌人的位置上。

“我早就忘了。”夏允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林知余笑了笑，好久后又说：“谢谢。”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个人都没发现时间的流逝，更没注意到，病房外，有人去而复返。

透过门上的玻璃，邢珂清楚地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她忍不住捏紧了手，连同手中的手机。

凭什么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病房里的美好景象刺痛着她的神经。

邢珂不禁想，如果把这一幕拍下来，是不是就能破坏她们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