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啸苒恢复?
他怎会做这般作茧自缚之事?
啸苒如今定然恨极了他,没早些将其杀死已是小黑极悔之事,还要助他恢复?
但他敛眸将阴鸷收入眼底,只低声问道:“可离了你识海中的册子,我怎能轻易寻到?”
他笨拙地为自己搜寻着接近她的理由。
寻兽可以,但不可将他推至千里。
徐星星以为自己这番情真意切的演讲起了作用,心中烦躁略降,温声开口道:“你鼻子那么灵,总有法子的吧。”
小黑低垂眸子,并未应声。
她看他好不容易温顺些,便再接再厉:“幸而百兽册中有可重生血骨的药,此事还可挽回,我们这段时日就多寻到些灵兽,那啸苒就可恢复如初了,到那时,我们定还能再如从前那般——”
话语未落,小黑的袖中又响起指尖磨骨的声音,他轻抬的眸中裹挟着丝缕戾气,打断她:“那此事若无法挽回,你便要永不见我么?”
“嗯?”徐星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怔。
小黑直起了身子,刚刚那副松散模样消散无踪,他紧盯着她,逼问道:“若你没有那册子,没有那药,啸苒他真因我成了哑巴,你便会永远怪罪于我,此生再也不复从前么?”
“……”
心头躁意立时泛起,徐星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气得头疼是什么感觉。
便是现世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爹也没让她这么怒火上头过。
她以为那是一句普通的宽慰教导之言,二人应该就此说开,然后相安无事地分道扬镳。
她还是斟酌几番才说出口的,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不知哪个字眼踩到了小黑的痛点。
对不起,她成不了苏培盛。
别说伴虎了,她伴只狗都费劲。
不过,他的痛点是不是也太好踩了?
徐星星有种玩踩地雷的即视感。
且是一个不留神便会五雷轰顶的高难度。
她应该怎么答?
怎么会,你对我这么重要,我怎么可能不见你?
肯定不会啊,你在想什么呢搞笑。
她精准地知晓每一句能将小黑哄开心的话,可现下看着他那隐隐绽着红光,阴鸷之极的眸子,徐星星一句也不想说。
赶紧好好哄吧,早哄好让他早滚蛋,方式方法都是扯淡,结果才最重要,三更半夜,啸苒还在里面昏睡,没必要起冲突的。
理性这么告诉她。
而她的感性却扯着她脑中的神经,悲切地道:
不该是这样。
……
是啊,不该是这样的。
不能这样的。
于是,她定了眸,坦荡地迎上了他,认真道:
“是。”
小黑那紧绷的神情登时破裂,眸中一瞬闪过诸多心绪,最后归于愤恨,他的身形微微发颤,周身戾气暴增,盯着她的眸子已是血红,在深夜之中,宛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便是徐星星已经做好他会发狂的准备,却还是有些吓到了。
但她还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我无法与一个杀害我朋友的人作伴,
“哪怕那个人是你。”
红火霎时间爆燃,以小黑为圆心光速向外延开。
徐星星早有准备,飞身到屋顶之上,打开结界,罩住房屋。
只是这院子可惜了。
红火蔓延之处,一切皆为焦土。灌木荆棘成了嘶吼的兽,高耸的树成了咆哮的妖。
目光所及皆是血染之色,耳中所闻皆为风火之鸣。
小黑腾空而起,火光在周遭杀气腾腾,如岩浆中的妖鬼一般张牙舞爪,而他悬于中央,恍若驱使万鬼的王。
他那黑色的发带被红火灼开,一头黑丝随着火气飘散,竟如初见模样。
他停在空中,与她遥相对立,面容宛若鬼魅:“星星,你竟这般护着他。”
徐星星看着这宛若炼狱的地界,焮天烁地的红火在转瞬之间已蔓延至十里之外,其中的灵兽四散奔逃,逃不了的便在这火中悲鸣哀嚎。
那声音凄厉得让她的心尖直发颤。
这冲天火势如今必定已被整个昆仑收在眼底。
而她在一个时辰前还妄想将他伤了啸苒的事瞒下。
真是可笑啊。
她一遍遍地耐心劝诫全然对牛弹琴,为其打算的一切亦付之东流。
而他还像个傻逼一样问她,竟这般护着啸苒?
她心中委屈乍起,愤怒叠加,热血直往头顶冲。
算了。
算他爹的了!
滚他妈的吧!这个教育家谁爱当谁当,反正她是不当了!
“是!”
徐星星直视他,也疯了:“哈哈!很难理解吗?啸苒他善良又耐心,长得好看还有分寸,谁像你一般整日又别扭又阴暗,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天天让我给你擦屁股!”
她口中不停,眼眸却愈发无神:“我好心教导你,全他妈白费劲,你要是像啸苒一样,我做梦都得乐出来,可你是吗?你不是!不仅不是还要伤他害他,你这什么小人心理?求求你做个人吧!”
她说的话很难听,她知道,因为小黑都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他双眸欲裂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碎裂。
可她骂爽了,她太憋屈了。
都他妈别活了!都死吧!
“小黑,今天我把话就撂这了!我就是要护着啸苒!并且会永远护着他!你若是真想杀他,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对,杀了我你也得死,杀不爽是不是?那咱们现在解了兽契怎么样?好方便您老大开杀戒啊。”
小黑的双眸愈发赤红,口中溢出的鲜血愈来愈多。
红火绕在他的周身,将他不稳的身形拖住,他捂住心口,浑身颤得厉害。
红火已然覆盖了一座山头,且烧灼得更为热烈。
这样下去,昆仑定会来人。
到时小黑定然自身难保。
她念下术语,乌云瞬间覆上灵兽山,大雪刚要落下之时,却被小黑挥手湮灭。
他又扯出了一个笑,艳而疯:“灭什么火?不是要一起死吗?一起死吧,星星。”
红火又窜高数丈,将她与他裹在中间。
她试图去降火,却效果甚微。
而她此时才发现,便是她合体之境,却也打不过如今的小黑。
怪不得啸苒这么只上等灵兽却被他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何时变得这么强的?
况且这火中流露的魔气都要浓于灵气。
她心中一慌,有些悔了。
若说妖兽她还可将他极力护下,但若让昆仑知晓小黑那魔的过去,他定无生还可能。
而她现在已经听到,昆仑各处已有稀疏动静。
她看向小黑已无丝毫理智的眸子,心中愈发慌乱,其实她在火中并无太多灼热感觉,倒是小黑身上鲜血直流像在透支自己的命。
只有赌一把了。
她凝出冰刃,猛然一下刺入了自己的肩膀,疼痛袭来,让她差点儿泣出了声。
妈的……
她到底为什么要受这鸟罪。
小黑的面容蓦地一僵,那赤红的双眸立时暗了下来。
他要瞬移而来时,又被她冻住了身形。
徐星星疼得直冒冷汗,却还是咬牙将那冰刃拔了出来:“我不想被烧死,太丑了,我还是自杀吧。”
说着又要往自己身上刺去,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传来,疼痛却未来袭。
只见冰刃已将小黑的手心刺穿,而小黑只是凝神看她,眸中尽是无措。
他那白骨指节极快的生出血肉,顺着劲,又让冰刃往他手心没了两寸,完好的手指终是覆上了她的手背。
徐星星不懂他为何总会在碰她时,刻意将那满是碎肉白骨的手复原,如刚刚吻她时一般。
她的心难受至极,泪水终是流了出来,但她还是恶狠狠地道:“怎么?不想让我死了吗?那你就赶紧滚吧,滚开我的视线,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冰刃在小黑的手心消散,他终于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黑色的指甲全部收回,又变成了人类的玉色。
他将她的手攒得很紧,似想拉她入怀,却看她这身上的血污,到底没有动作。
他学着徐星星的样子为她输送灵力,却收效甚微,他看着女子面容愈发惨白,慌乱至极,连呼吸都在牵扯着心痛,发出的声音异常喑哑:“疼吗?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不要伤自己,伤我,伤我便好。”
徐星星心中酸涩得厉害,没有将手抽出,只道:“滚不滚?不滚我有各种法子自杀。”
看他没有动作,她另一只手又作势要凝冰刃,小黑忙将她的这只手握住,低声道:
“我走,星星,我走。”
*
小黑走后刚一盏茶的时间,昆仑便来了人。
徐星星已释法将魔气弄散,又掩住了自己的伤口。
在他们质问时,只道自己为了学习运用本命灵兽的术法,没曾想太不熟练,便烧了大片山林。
带头的是秦风的师傅,薛老,薛正舟。
此人是许翼的升级版,一整个的迂腐死板。
但为人还算良善。
天赋不高,但极其刻苦,因开悟晚,五十余岁才筑基,如今七百余岁,也才过了炼虚。
修士自元婴后,自身年岁样貌可随心变换,但他却并不在意此事,一直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
是这昆仑中少见的老人姿态。
因此,哪怕年长于他的人,也会尊称他一声薛老。
但逐魔大战后,像他这般年长之人,只剩下了零星数十人,他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薛老。
薛正舟虽不苟言笑,但对许星儿的态度还算不错,便是如今她烧了山林,他也只是微微斥责,不甚动怒。
随后便有修习植物功法的修士前来治愈灵树。
只岳百银看到这已成灰烬的院子和被烧死的灵兽时痛心了好一阵子。
但看徐星星面色惨白,神情没落,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徐星星顾不上修养,将啸苒交给岳百银照顾,自己则天南地北地逛,只求能多找到几只灵兽。
但收获甚少。
期间她一直没怎么回过昆仑,直到有一日,她心间一痛,这陌生之感,是金铃第一次唤她。
霎时之间,心头的担忧几欲将她淹没。
小黑怎么了?又发疯了?她将金铃的钳制开启,企图将小黑的功法束缚。
与此同时,传音符响起,方知鸣的声音传来:
“师姐!速来桂城!小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