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游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庄小楼小时候是很黏他的，以至于白霜迟总是故意拿这点逗她。

“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你只叫他哥哥。”福利院的食堂里，白霜迟端着饭坐到江少游和庄小楼对面，“你也叫我声迟迟哥哥听听。”

“知道啦，”小楼一字一顿地说道，“白、霜、迟。”

白霜迟脸色大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大名？不对，你怎么能叫我的大名！”

当然是听院长阿姨训斥你调皮捣蛋的时候知道的啦！庄小楼狡黠地笑笑却不准备说出来，“你没有哥哥长得好看，我才不让你当我的哥哥。”

“咳咳咳——”正装作埋头吃饭的江少游一不小心就呛着了。

“你！”白霜迟一拍桌子，使出了杀手锏，“哼，告诉你吧，你的哥哥马上就要去上小学了，你自己在福利院玩泥巴吧！”

五岁的小女孩瞳孔一缩，撇撇嘴，“哇”地一声，哭了。

“白霜迟！你又在逗妹妹！”院长阿姨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霜迟一哆嗦，忍不住悲愤地说道，“我没有逗她，少游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不，妹妹就是你气哭的。”往日好脾气的江少游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人证物证俱在，院长阿姨抓获白霜迟的“犯罪现场”，罚他今天午餐把小朋友们的餐具都洗了。

白霜迟苦哈哈洗碗的时候，江少游在发愁怎么告诉妹妹上学的事情。

“哥哥你要上学了都不告诉我，” 福利院的孩子少，大大的卧室里摆着两排小床，庄小楼的床在最里侧，她正坐在小床上低着头，脚随意地晃悠着，“我不想你去上学。”

“每个孩子都要去上学的。”江少游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小楼到了年龄也要去上学呀。”

“可是上学要和哥哥分开。”小楼执拗地盯着他。“我不喜欢上学。”

“小楼，你必须好好学习，哥哥也是。院长阿姨说了，学习是唯一帮助我们走出福利院的机会，你不想和我一辈子呆在这个小院子里吧？”江少游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庄小楼清澈的眸光里反射出江少游的倒影，她想，看来学习真的对哥哥很重要。对哥哥重要的东西，对她也重要。

于是她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我明白了哥哥，那你答应我，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只见小手和更小的手指勾在一起，轻轻摇摆，大拇指使劲一摁，童声重叠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想到这里，已经成年的江少游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怀念和萧索，他侧卧在床上，心里默默地想，“快了，就快了。”

等他办完所有的事，他就可以和小楼永远不分开了。

庄周鱼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毫无睡意。“777，你说快穿局之前每一次任务都坚持将员工先清除记忆投放至分世界，等到剧情运转的时候再唤醒，为什么我这次回来做任务却不需要这么做了？”

“也许是因为分世界已经认可并接纳你的意志了，这说明宿主上一次的任务扮演很成功。”

被接纳，被认可？

庄周鱼不禁想到身为庄小楼时的最终结局。

在一所废弃的校舍里，她的脖颈被陈广川死死地掐住摁在墙上，男人的眼神里都是失控之后的狠辣与暴戾，“庄小楼，你竟敢背叛我！”

她的眉头难受地蹙起，只是眼神中仍然不服输般挂着嘲讽。男人松开了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因为无力沿着墙壁滑落，跌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庄小楼剧烈地喘息着，却仍然挑衅地对他笑道，“你杀了我也没用，陈广川，这辈子，你都走不出永乐了。”

“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吗？”陈广川的眼神阴沉了下来，他再次掐住庄小楼的脖子，这次他没有松手，他感觉到手下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最终变成了一具尸体。

窗外大雨滂沱，雷声轰鸣，庄小楼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个雨夜。

庄周鱼成为庄汀之后偶尔会听到永乐的一些老人讳莫如深般谈起自己的名字，这是一个值得引以为鉴的惨痛事故：无知少女以为成功攀上了“永乐土皇帝”这棵大树，最后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往事如烟，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一个已经逝去十年的庄小楼有什么值得再被这个世界接纳和认可的呢？她想不通，就像她不理解为什么上个世界江如旧仍旧能够认出庄锦书一样。

困意终于袭来，庄周鱼慢慢阖上了眼睛。

***

陈氏集团大楼。

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叶舒容如鱼得水，她只需要扫一眼账上的数字，就能在心中算出结果。从一开始偶尔提出几句意见，到后来，陈广川已经完全信服地将所有的帐都交给她处理，而那个让陈广川看不顺眼的孙会计只能听她指挥。

叶舒容想，她刚学会计的时候听到过这样一个笑话，“真正最优秀的会计都在牢里。”这也用来警示她们这些学生不要卷入经济犯罪当中。讽刺的是当她毕业后真的第一次接触会计工作，要处理的就是这种虚开发票的账单。

叶舒容想起庄汀很早之前和她聊天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容容啊，你学生气太重了，陈老板不会一直容忍这样的人在身边的。”

“难道不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就是学生气重吗？”叶舒容说话很不客气。

“心中有坚守的信念，这是好事情，但是有信念却无法变通，以至于只能抱着理想死去，这才是无谓的牺牲。”庄汀拍了拍她的肩膀，“学习是努力就能得到收获的事情，但现实不是。”

那时的庄汀让她觉得陌生和恐慌，但现在叶舒容回想起来，她竟然从庄汀的身上感到了一丝熟悉的亲切。

漆黑的夜里，叶舒容抚摸着手上的账本，她听见自己对陈广川笑着说道，“阿川，我可以留在这里帮忙吗，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哈哈，想不到我的容容这么有本事。”陈广川爆发出一阵大笑，似乎从叶舒容的乖觉中补偿了曾经被庄小楼背叛的伤害，他满意地摸了摸叶舒容的脖颈，像是抚摸着一只听话的猫，“那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