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柯让像小狗一样，想围着杨疏乙尿一圈，以昭告自己的领地。

他偷偷扯了扯杨疏乙的衣袖，杨疏乙回过头看他，浑身都是不设防的透亮。

“那个，之前你说如果我输了，你会告诉我一个秘密，是什么？”

“可你没输啊。”

“但是，你有秘密要告诉我？”

“没有噢，只是为了激励你好好比赛。”

“骗人，一定有。”

杨疏乙忍不住笑，之前觉得柯让挺成熟稳重的，此时却还是回到了小孩的样子。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会场。

“这样吧，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我肯定回答你。但只有一次机会噢。你好好想想再问。”

“好，一言为定。”

柯让和他握手为誓，杨疏乙的手掌很瘦，骨节细长，柯让都舍不得用力。

连术早看到两人在门口有说有笑的样子。

“今晚的主拍品是什么？”连术问道。

克林达一直在和旁边的人交际，喝了第三杯马提尼有点上头了，她努力想了想，回答他：“疏乙领拍那个吗？钢琴。“

“钢琴？”

“Klimt公司带过来的，要不是这件藏品，疏乙还不肯配合上台去呢。”

“噢。”连术意味深长地应了声。

晚会快接近尾声时，杨疏乙果然被邀请上去了。现场大动干戈地用滑轨推上来一台三角钢琴，琴身显然多年来精心维护过，很是复古考究。

“这件藏品是今晚的大轴戏，接下来由杨疏乙先生来为大家介绍！”

“谢谢，辛苦了工作人员。”

杨疏乙目光钉在那架钢琴上，面带欣赏的笑容：“我很荣幸，当我们基金会把邀请函递给Klimt公司后，对方立刻就响应了。非常感谢Klimt的销售总监施复礼先生，把这台珍贵的钢琴交给我们进行慈善拍卖。

这台钢琴生产于1980年代，按当时Klimt公司最殿堂级XXK系列的工艺生产。之所以说它珍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1993年，Alfred VASILJEVS录制了一张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专辑，这张专辑一经发行就被奉为伟大的大师作品，而他在录音室弹的就是这架钢琴。”

杨疏乙顿了顿，斟酌了些许：“这张专辑在我少年时期占有很重的分量，虽然它没能助我成为一个钢琴演奏家，”他笑着自嘲，“但曾经给了我突破樊笼的勇气。所以这次能够和这架钢琴相遇，我想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当然了，我的意思也很明了，我私心想自己拍下来，你们别抢太厉害……再次谢谢Klimt公司的慷慨参与！”

底下的人热情地鼓掌，大家也心照不宣，知道作为主办方之一的杨疏乙必然要掏一个大红包出来。自己掏钱，捞一架钢琴，钱还能进基金会，这都是Klimt公司承他的人情，做个宣传而已。

“起拍底价，100万。”主持人流程走起来。

“来，110万，120万，这是前面给铺垫的意思哈？好的，130万……“

杨疏乙话都放到这儿了，大家当然要闹闹他，有限度地抬抬价。杨疏乙笑着看台下，这时候会举牌的都是熟面孔，就当图个热闹。柯让好奇地关注着，没见过这样的玩法。杨疏乙不时撇他一眼，眼神像猫爪子一样，似乎在警告他别动手边的牌子。

“谢谢，180，180两次。还有吗？“

主持人询问着，拍到这里差不多了，再抬就不厚道了。

杨疏乙顺水推舟，举了举手势，“200。”

“好的！200一次，还有吗，”主持人故意询问，他想也是不会有人再抬了。但为了做足效果，还是继续怂恿在座的名流。“200两次啊，啊，这边啊，两百——八啊啊！？”

主持人差点破音，这陡然加价引起现场一阵嘘声。后面的人纷纷交头接耳问到底谁这么白目。

杨疏乙歪歪头，锁定了前排举牌子的罪魁祸首——连术，搞什么飞机？

连术单手托腮，玩味地笑了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杨疏乙。

“噢噢我明白了，”主持人迅速捕捉到这个信息，“连术先生出价280，但钢琴是送给杨疏乙先生的！！这是大手笔啊！？“

这下子底下更热闹了，连克林达都差点没拿稳酒杯，她脸上控制着表情，心里已经在抓狂。

连术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做这种秀，况且对象还是杨疏乙，他从来都很谨慎。

杨疏乙脸上的笑容已经几近消失，这个人要影响自己的情绪，总是这么轻而易举。

这股气一上来，杨疏乙作势又要加价，横竖都是进自己基金会，总要讨个面子。

他刚想示意，连术却发话了：“疏乙，这么喜欢这架琴的话，你给大家弹一首吧。“

哈？克林达此时都想蹭过去问连术是不是神经病该治了。杨疏乙片酬动辄几千万起价，他是要下凡渡劫吗，在这种屁大的场合给大家表演一首？

连术又翻了翻手上的牌子，好像在点零钱。

“再加50，够你弹一段吧？刚刚不是说那张录音有多重要吗，你选一首。”

“噢噢，330了！”主持人不合时宜地宣布。

杨疏乙此时反而冷静了，他忽然明白连术在发什么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这是在敲打他呢。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台阶，先配合他演这戏也未尝不可。

“真大方，50万我们可以多修一座硬地球场。”

杨疏乙边说边松了一截袖扣，又解开西服，落座到这台华贵的钢琴面前，像个羽翼丰饶但蒙了尘的翩翩王子。

简单跑了几串上下行音阶，手感如他想象的轻柔温润。这一个基本功出来，大家已经被他震惊地收了声。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顶流电影明星还有这手艺。

柯让刚刚明明已经在跟着生气，但现在又立即被杨疏乙的气场控住了。就算连术故意拂他的面，但杨疏乙仍然可以不卑不亢，他坐下的那一刻，人们已经在感激连术让大家看到这一幕。

不作任何说明，杨疏乙修长的指节强势而灵活地奏响了这台充满历史气韵的钢琴，旋律如乌云中落下的第一阵雨点，氤氲又急切，裹挟着潮气和怒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Tempest》——暴风曲。

没有扩音设备，但会场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被这华丽的乐章所占据。

这段小快板，被他弹出了急行的节奏，他当然是故意的。他所喜欢的演奏家Alfred VASILJEVS也是带着如此强烈的生命力录下了这一乐章。不同于其他钢琴家遵守Allegretto的中等节奏，如暴风雨一般的乐章，在他眼里理应这么演奏。

连术得偿所愿，在几节撼动人心的低音砸响时，他和杨疏乙在回忆同样的场景——

国际钢琴大赛青少年组的比赛现场，所有孩子都中规中矩表演完苦心练就的报备曲目。在那之中，14岁的杨疏乙偏偏不按报备的曲目来，从第一个音节开始就令评委和老师们大惊失色，叛逆的少年偏偏要将这疯狂继续下去，直到演奏完整首暴风曲第三乐章，他在精神上大获全胜！

那是杨疏乙和连术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见面，往事如尘。

这次他也偏不随人愿，行至柔板，琴声戛然而止，满堂沉寂。

无论是观众还是主持人，都拿不准到底该不该鼓掌，会不会还有后续。

但有一个人知道，杨疏乙的赏脸到此结束。

“Brrrrrravo——！！”

柯让一个起身鼓掌大喊，喊完还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现场这才如梦初醒，跟着鼓起掌来。

杨疏乙温柔地看着他，这捧场的人比他还像个小丑。

“我再加5万！”

更离谱的是，柯让摸了张牌子举起来，“335！钢琴送给疏乙！”

这一操作更把会场炸了个底朝天。杨疏乙皱皱眉，确认自己没听错，合上钢琴盖后，他站起身，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屁孩儿当这是什么直播活动吗，还要抢的？

“噢我刚刚惊呆了，柯让先生又加了5万？”主持人这才接上话。

5万是这次拍卖的最小加价金额，但对柯让来说5万已经很多了。这点钱加在330万里实在有些滑稽，杨疏乙想想觉得更好笑了。

“335一次，335两次，335！！”

连术不理主持人的眼神询问。

他双手抱胸，表情也很是精彩，跟旁边的克林达吐槽，“这是什么差别待遇？值得他笑这么开心？刚还跟我甩脸色？”

克林达捣了捣头发，酒醒了一半，“不是，你们三个在玩什么燃冬，我漏掉了什么剧情吗？”

“你先问问柯让那边的人，他拿不拿得出335万吧。”连术冷笑道，看着这半路杀出来混血猴子，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盘算什么。

“那个，刚刚那首曲子弹的太好了，我们再把掌声送给杨疏乙！”主持人补救道，“这曲子太精彩，我都记不清之前连先生的价格有没有成交？这个之后交给公证处的同事再核实一下。”

这场慈善基金会本来就是娱乐性质居多，主持人也是有够放松，主打一个活跃气氛。

晚会此时落幕，杨疏乙活泼地走下秀台，招呼来助理小丁：“你跟一下后续。该连术就连术出，万一公证处说柯让的报价作数，这个钱就算我头上。一小孩儿有什么钱。“

此刻他心情大好，被连术气了一通，没想到柯让还有这样的妙招。

“怎！么！没！有！”小丁语气很八婆，“你忘了大师赛的冠军奖金是105万美金呢？”

“噢？还真忘了。哎还是算了，扣了税也没多少。”

杨疏乙往人群里张望一番，没看到柯让，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被助理抓出去了，一晚上豪掷300多万的事可不是现在的他该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