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自己和容仪还有一个儿子后,清容多多少少是振作了一点,至少不像刚醒那几日,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这日,天气难得的大好,许久不见的暖阳悬挂在高空,将这一个冬日以来的寒冷驱散。
屋檐上的积雪在阳光的作用下慢慢消融,雪水沿着瓦隙滑到檐边,滴答滴答,落在石砖上绽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
屋檐下,清容倚坐在栏杆处,身上穿着一件莹白色的素衣,肩上披着一件暖和厚实的白狐裘,头上没有华丽的饰品,只有一根素色的发带半束着头发,又因大病初愈脸上并没有什么气色,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一样。
虽是艳阳高照,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冷气,对于怕冷的清容来说不穿厚点是不行的,想晒晒太阳,晒久了头又发昏,只得在屋檐下歇息着。
她双手搭在围杆上,懒洋洋的看着院中一大两小的三个人影,是容仪在教容乐傀儡术。
那个和容乐等高的人偶在容仪的操控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活像一个真的孩童。
人偶五官皆由画笔画出,一哭一笑却是十分灵动,很难相信这是容乐画的,一个五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以假乱真的画工。
想到这,清容突然想起容仪的画工也是极好的,母亲的画工也很是精湛,这莫非是容氏之人的天赋?
容仪教的认真,人偶每做一个动作,她都会停下来给容乐好好讲解,该怎么做,其中原理是什么。
容乐也听得认真,容仪每说完一句他都会点点头,小声地应着,告诉她自己听懂了。
直到亲自上手,容乐才发现在容仪手里翩翩起舞的人偶对于他来说太重了,根本就提不起来,用力扯动丝线人偶也就从地上挣扎了一下,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容仪伸手揉了揉容乐的发顶,安慰道:“慢慢来,先换一个轻的学。”
容乐低头失落的看着地上带着笑脸的人偶,喃喃道:“可是这是我自己画的。”
容仪听到了容乐说的话,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而是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上的银环闪了一下,随后一侧的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准确来说不是人,而是容仪的傀儡。
傀儡怀中横抱着一个没有头的小人偶,迈着大步朝着二人走来,走到二人身边时放下怀中的人偶,同时蹲下身把地上的人偶的脑袋卸了下来,装在了新的人偶身上,然后抱起没了脑袋的人偶原路返回了。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清容眉头微皱,不悦道:“这样不会吓到孩子吗?”
可看到容乐波澜不惊的样子,清容猜想这是见多了麻木了吗?
忽然,清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衣袖,转过头看到一只长相圆润的大橘猫正咬着她的衣袖不放,还有一只比她还高的猛虎正歪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她,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
柿子注意到清容转过来了,立刻松了口,还喵喵叫了两声,清容把手伸到大柿子面前,大柿子将嘴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上,而后乖巧地蹲在一旁。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折扇。
清容瞧着这把扇子有些眼熟,取出展开扇面上四个字形端正,笔锋有力的大字赫然入眼——“风生水起”。
翻一面,是一种不同于前者风格的四个大字——“平步青云”。
清容来回翻看数遍,总觉得这把扇子手生得很,好像不是她原来的那一把,但又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当清容还在认真地打量手中的扇子时,一股熟悉的药草香飘了过来,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容仪那双异色带着笑意的双眼。
“怎么了?”
清容收回目光,合起折扇,道:“这扇子感觉不是原来那一把。”
容仪接过清容手中的扇子,解释道:“原来那把扇子的扇骨被火烧坏了,扇面也被烧毁了一部分,这把是我做的,原以为可以以假乱真,没想到还是被夫人看出来了,既然夫人不喜欢,那为夫改日再重新做一柄。”
说罢,双手准备有力要将折扇折断。
清容见状赶忙制止容仪,急道:“谁说我不喜欢了,给我。”
容仪停下手,温声道:“不喜欢不必勉强的。”
清容伸出手讨要,认真道:“我喜欢。”
容仪嘴角一勾,展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她将折扇放在清容手上,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清容掌心挠了一下。
掌心处传来一下又酥又痒的感觉,让清容不禁浑身一颤,她连忙收回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你怎么不继续教乐儿了?”
在清容看不到的地方,容仪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
“准备教乐儿怎么给傀儡绑线,可是没有多的傀儡了,已经绑线的傀儡拆线又麻烦,所以来问问夫人,可愿意配合我一下,当一次教材?”
傀儡术是容氏的秘术,只传容姓的亲眷弟子,外姓弟子是没有可能学得的,所以在今日容仪打算教容乐的时候特意退下了瑞苑的所有人,还专门布下了一道结界,生怕有人偷师。
清容之所以在这是因为所有人撤退的时候没喊她,她那会儿还蹲在墙角喂猫,等喂完后发现容仪已经把结界布好了,想出去都不行,结界的范围是整个院内,不包括主室书房等屋子,她只能在这里面陪着爷俩儿练功。
“好啊。”
刚好因容悦的关系,清容对傀儡术也有几分的兴趣,对于容仪的请求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容仪付诸一笑,自觉地引手搀扶清容起来。
清容也不客气地搭上了面前的手,就要起身时,眼角无意间瞥到了容仪腰间悬挂着的香囊,暗红的衣袍搭配月白色的香囊格外突兀,也格外的引人注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蜀锦为底,上面用白线绣了一朵芍药花的轮廓,拉紧囊口的绳子两端各有一颗刻着符文的珠子,底部还挂着一个长长的流苏——这是她的!
原来刚才熟悉的药草味是从这里来的。
清容抓起香囊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疑惑道:“这香囊怎么会在你这?”
“你送我的。”容仪如实回答道。
对于这个回答,清容很是诧异。
这香囊是自己亲手缝的,上面的花纹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绣一朵没有颜色的芍药花。
清容对自己的女红不是很满意,这个香囊她一直的打算是留着自己用,可是怎么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古往今来,女子送男子香囊从来就只有一个意思……
“这是定情信物?”清容不可置信道。
容仪倒也没想到清容会往这方面猜,既然如此,那就当她从前就是这个意思,乐道:“对。”
清容仰起头与容仪对视,良久才缓缓开口,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和你,当真是两情相悦?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吗?”
容仪抬手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清容的额头,轻笑道:“如果不是两情相悦,你会心甘情愿嫁到容氏来?”
清容怔怔地看着容仪,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容仪挑眉打断她:“可是什么?你是觉得清氏的人不会同意吗?那你现在站的地方是哪里?”
清容皱眉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回清氏?”
容仪面上虽还挂着笑容,可眼中的不悦已经毫无遮掩的透露了出来,用听起来还算宠溺的语气道:“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不过在你遗忘的那段岁月里清氏早就物是人非了,你要做好接受的准备。”
说完转身背对着清容,催促道:“过去吧,别让乐儿等急了。”
不耐烦的态度表现得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容仪生气了。
清容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自己说的话,并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容仪这个气生的莫名其妙的,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来,轻声道:“我刚才是想说,可是这香囊这么丑我是怎么好意思送出手的。”
听到这句话的容仪微微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香囊,不以为然道:“丑吗?我倒觉得挺好看的。”
说完又转回身,俯身凑到清容面前,双眼一弯,笑盈盈道:“只要是夫人给的,我都喜欢,都觉得好。”
清容被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连忙偏过头躲开,骂道:“油嘴滑舌。”
注意到清容迅速变红的耳根,容仪登时玩心大发,故意凑近在她耳边沉声道:“试试?”
刚开始清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转过头看到容仪玩味的笑容,以及逐渐靠近的脸,顿时明白什么意思,随即一把推开容仪,迅速展开扇子挡住已然羞红的脸。
一双凤眼圆睁,怒斥道:“别这样。”
容仪抬手握拳,一拳打在旁边的柱子上,挑眉看向清容,不耐烦道:“你我是夫妻!”
清容镇定道:“那也不可白日宣淫!”
说完,清容收起折扇,转身走下台阶,朝着容乐走去。
容仪缓了片刻,随即转身迈着大步跟了上去。
“娘亲。”
走到容乐身边,清容下意识地揽住容乐的肩膀对他微笑,而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偶,又侧目看到跟上来的容仪。
“要我做什么吗?”清容问道。
“站着别动就好。”容仪答道。
“哦。”清容依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容仪。
容仪低头对容乐道:“开始吧。”
容乐乖巧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