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空青将打探回来的消息告诉我,我又被圣上单独召见了。
阿父很是疑惑:“圣上每次都单独召见你,每次总有安排,我就奇了怪了,我家白苏到底何德何能,做了什么事情?能得圣上这般器重?”
阿娘忙止他再说话:“能帮皇家分忧,便是好事,你别管圣上如何想的。”
我也很是疑惑,直到我自己一人跪在空旷的书房中央,伏地而拜的时候,依然很是忐忑不安。
这书房中央空旷,比我家中堂还要大上一倍,四面墙均是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诸多书籍,左边一半是竹简之书,右边一半是布帛之书。
圣上坐在正中前方,面前摆着一张棋盘。他右手执一颗白棋,凌空未下,转头看了看我半晌,微微叹口气:“年纪还是太小……”
我有些傻眼,圣上召我入宫,便是看我年龄大小的么?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我啊。
更让我傻眼的是,他对面并未对手,竟是自己和自己下棋。圣上已经如此无聊,要自己和自己下棋了么?还是宫中已无对手,他都瞧不上所以才自己和自己对弈?
他右手的棋一直没有落定,我就一直那么跪着。
我心中相当不乐意,难不成这颗棋子下到棋盘上,我方能起身?
此时听得圣上喃喃自语:“这颗是下还是不下?”
我相当好奇,支起上半身往前凑去看了看,又连忙收回身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圣上转头看我一眼问:“你的意见怎样?”
我头顶猛地“轰”一声。
圣上是在问我的意见吗?我四下瞅瞅,四边并无第三者,又微微抬头朝上看,便看到圣上那殷切的眼神。
是的,他大概问的便是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问你?小女儿家如何能答得出来?”
这两句话听得我心中即刻不平起来。想当年我在浒城家中,那府人称卫无敌的卫管家虽说已然六十多岁,但是那棋艺可是闻名整个浒城。隔三差五他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的时候,都会抓我来陪他下上几盘。
虽说我资历愚钝,只会爬树添乱,但这棋下得还是有模有样,他从让我十颗棋子一直到后面让我五颗棋子,想来便是我有进步的体现。
我暗自清清嗓子,大着胆子回道:“圣上,这颗棋子必是要下的,因为现在轮到白棋。只不过,下的位置若能往右偏一格,会略微好一些。”
圣上并未看我,只盯着那棋盘思索良久,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若是放在原定之处,诚然能堵住对方棋眼,但是若往右边偏一格,看似没有什么目的,但是……”他轻轻将白棋落到棋盘的某处,“三步之后,输赢大致就跑不了了。”
他转头看向我:“你会下棋?”
这话纯属废话,我若不会下棋,怎能告诉他落子位置。
我虽如此想,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恭恭敬敬道:“臣女和家中老奴学过一点皮毛……”
圣上一听来了兴趣:“哦?你家中老奴是哪位?改日进宫来陪我下两盘?”
我一听连忙回答:“是浒城家中的卫管家,今年快七十岁了,若叫来都城和圣上下棋,是万分荣幸……”
圣上一听,略微有些失望:“啊……那么大年纪了?从浒城过来恐怕不易……”
是的,这正是我想说的。卫管家今年六十一,反正距离七十岁也就几年光景,我不算骗人。
圣上右手一挥:“你起来罢。”
我方才领悟过来,原来我一直跪着,是圣上的右手之前一直拿棋,没有空挥手让我起来啊。
圣上瞅了瞅我问:“姜白苏,上次提到的事情,你想得如何了?”
我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事情?我竟然忘记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圣上提了什么事情?我结结巴巴道:“圣上……上次提到的事情……上次提到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圣上问的是哪一件?”
我自己说了这番话,都觉得是在耍花枪,为了表示我的惶恐,干脆就又跪了下去。
我是真不知道讲的什么事情啊。
圣上和我之间的对话还没完,门外传来一声禀:“圣上,廷尉府席见公席廷尉求见。”
圣上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更懵了,我到底要不要出去等啊?
他既没有叫我出去,也没有让我留下来。
圣上轻咳了一声道:“传。”
此时跪在正中间的我手足无措,继续跪着吧,等会席见公大人进来看见我,不知会做何想。不跪着吧,又没让我出去。
正当我左右不是的时候,圣上道:“你到右侧来罢。”
这意思是让我留下来咯?
我赶紧站起来,一路小跑奔到圣上的右侧,“啪”地一声,又跪了下去。
我还没跪稳,席见公大人便风一般进了门,行了礼,正要开口,忽而见到圣上右侧跪着的我,刚要出口的话又生生咽回去:“圣上,禀圣上,已然查明……呃……姜白苏如何也在这里?”
圣上点头道:“嗯,她也在这里。你说罢。”
席见公大人又犹豫了一会方道:“禀圣上,已然查明,从宫中流出的药材清单,是通过合剂局的秦翼用他开的青云书肆做掩护,用卖书的方式传到了大陈国。”
哦,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不算什么新奇之事了,我甚至知道得还早一些,还多一些。
我心中如此嘀咕。
圣上侧头看了一眼我,我连忙低下头。
难不成圣上连我心中想的是什么都知道?
我不信,他恐怕就是随便扫了我一眼。
此时我听到圣上“唔”了一声道:“这个我昨日便知道了。”
他这番话一出,我和席见公大人都很是吃惊。席见公大人因为是来禀明此事,谁知圣上已知,那便是自己禀告不及时,恐怕等会圣上会问罪:为何不一早便来告知?到了次日才来禀明,岂非有延迟之罪?
我吃惊是怀疑圣上完全看懂了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他除了知道这个事情,恐怕我知道的其他事情他都知道了。
谁告诉他的?
吕南楼!肯定是吕南楼。
他一定是来邀功过了,就是昨日来的。若是我没有猜错,便是我和空青赶往城外的时候,他便自行来向圣上邀功了。
我很是愤愤不平。
席见公大人诚惶诚恐道:“圣上英明,无须禀报就能预知情况。”
之前每次见席见公大人,都是风风火火,气势十足,我便以为席见公大人一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岂知今日这一见,才发现他竟然也有这般低头的架势。但是想想也并无不妥,毕竟上面坐着的是圣上。
圣上微微摇头:“并不是我猜的,你来看。”他一招手,便有两名侍卫从外面拖进来一箱子书。
对,没错,是拖进来的,不是抬进来了。
因为看上去就知道很重。
侍卫将箱子打开,我和席见公大人不约而同望向里面,满满地堆着一大箱子的各种书简,错乱之间几乎都能看到盖着青云书肆的红印章。
圣上道:“你知这是哪里来的?”
席见公大人跪在地上,额头上开始涔涔冒汗:“臣确实不知。”
圣上语气和蔼,但眼睛确是盯着他道:“你不知很正常,这是我买的。”
这句话听得我和席见公大人都惊呆了。
圣上居然自己出宫去买书。
“怎么?我不够钱买书?还是我自己不能买书?”圣上板着一张脸。
“也不是……不是……不……臣并无此意。”席见公大人额头上的汗珠更大粒了,连说的话都成了逐句减少字数。
“这一箱子的书,的确是从青云书肆出来的,但是却是四皇子从大陈国差人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