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的碰撞之间,新宿化作炼狱焦土。
焦黑的断壁残垣刺破硝烟,风声裹挟着坍塌的巨响在废墟间碰撞回旋,腐肉与硫磺的腥气混着焦土气息,刺得人鼻腔生疼。
打的正酣的五条悟看到乌鸦自眼前飞过,动作一顿,猛然想起冥冥正在做现场直播,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些,”他指了指面前的废墟,“全都算你破坏的哦。”
饶是不在意这些的两面宿傩也有一瞬间无语,“……你怎么有脸说出这话?”
当猩红色染红了天空和大地,毫不留情的将宇宙一般浩瀚的无量空处拆解成碎片之时,樱正迈出离开领域范围的最后一步。
“羂索。”
借着裸露在外的平台和钢筋,樱轻飘飘的落到了地面上,看着眼前头带缝合线、温和含笑的咒术师,面露厌恶。
“樱。”
加茂,不,应该称呼为羂索了,他含着温和的笑意打招呼,态度熟稔如数年未见的老友。
“好歹也是千年的朋友,何必对我这样冷淡?”
他微微抬手,宽大的狩衣广袖随风飘荡,分明是个寄居他人身体为生的小人,偏偏生出了一副文雅疏狂的气度。
“要知道,千年之前,因为你的缘故,宿傩杀了我那么多用于实验的妻妾,我可都未曾说过你半句不是呢。”
“你是不是不太照镜子?”
“什么?”
樱甩过十二单外套长长的袖子,赤红的颜色大片的洒在灰白的地面上,恍若岩缝中生长出的花朵。
漫长的黑发坠到脚踝,衬着一张白净的面庞,完整的映出他面容的琥珀色瞳孔,净得像一汪泉水。
她举手投足间的漫不经心,颇有几分两面宿傩的神态。
比之他初见时那个貌美却青涩的小丫头,如今的樱,倒真没辜负这个名字,似是三月枝头盛放的樱花,灼灼夭华,热烈动人。
羂索恍惚了一瞬,就听得她讥讽道:“千年前还能称呼你一声翩翩公子,如今倒真是表里如一的丑了。”
羂索:“……”
他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努力上挑了几次之后,叹了口气,幽幽的放弃了。
“樱,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
樱静静的看着他。
“你的术式很有天赋,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天赋了,是跟六眼一样难得的机制,对咒力的掌控程度也远超常人,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你是可以成为下一个五条悟,下一个宿傩的。”
他眼中带着殷切的期盼,谆谆劝导着,好似一个贴心的长辈在跟自家子侄说着什么肺腑之言。
“看到了吗?”
他抬手指了指上空,几乎整个新宿都被猩红笼罩着,而蓝紫色的光芒在其间不断闪现着,挣扎着。
“那是未来你完全可以达到的地步。”
他顿了顿,“不,或许不是未来,只要方法得当,现在就可以。樱,你已经能看到未来了吧?”
羂索询问着,语气却十分肯定,眼中染上了几分狂热之色。
“关你什么事?”
樱倨傲的抬起下巴,“羂索,这千年间你从未改变过。”
挑拨,利诱,装模作样。
总是这幅令人生厌的态度。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对待有利用价值的人,羂索总是格外耐心,“樱,两面宿傩是没有感情的,他对待你,和我对待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是我发现并得到了你这样的术式,我也会千年不改心意的。”
樱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羂索有些意外却又毫不意外,“你不知道?”
两面宿傩竟什么也没告诉她吗?
可想想那人的性子,会捧上一颗心去献殷勤才真奇怪。
他仔细的给面前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少女解释了那样交换灵魂的术式的限制和弊端,还不忘说道:“如果你愿意,樱,你可以背弃掉这部分契阔,来与我定下契阔,我保证,无论占有了哪一具身体,你都可以与我共享术式。或者,你更喜欢宿傩的身体?五条悟的?有你的术式在,我们都可以尝试完成。”
和羂索定下术式?
想到要和眼前的人做下和宿傩大人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樱就一阵阵的犯恶心。
无形的斩击划破了空气,斩断了闪避开攻击的咒术师的发丝。
“你居然敢起这种心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樱怒急的攻了上去。
羂索急速躲闪的同时,不由得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他承认,挖宿傩的墙角确实有点不道德,可是千年前他就这么干过了啊!那时候也没这个反应啊。
虽然当时尚且不明了樱的咒术的真实性质,没有这么努力过吧,可是也不至于换来这么两句话,还有这狂风暴雨一般的袭击吧?
然而斩击来的太过密集,他又不像是五条悟那样能以不间断的反转术式治愈自己从而硬抗那些斩击,只能心里暗骂着努力闪躲。
虽然不能展开领域,可是羂索附身的这个姓加茂的咒术师可并非什么天赋异禀之辈。
现代御三家诞生的有天赋的孩子越来越稀有,每一个在家中都备受重视,自然自在别家的观察名单里。
羂索需要的,是一个完全不会引起五条悟注意,又能不着痕迹的进入高层做些手脚的不起眼的身份,自然要避开那些术式格外强横的对象。
所以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哪怕没有领域对抗,他也完全不是樱的对手。
这样的话……羂索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他双手合十,结成一个古里古怪的印记。
樱警惕的感受着随着印记成型的瞬间,周围瞬间爆发出的不算庞大却范围足够广的咒力。
这是……领域吗?
她茫然之间,脚下已然一空,随着整个新宿地面的塌陷,少女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迹。
连带着楼顶的里梅和庵歌姬都歪了歪身子,不得不寻找新的、稳定的落脚点。
……
随着五条悟第三次缩成篮球大小的领域,伏魔御厨子即将被击溃的刹那,在咒术师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两面宿傩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意。
“怎么回事?!”
“领域内的环境还能产生变化吗?”
观战的众人无比紧张。
五条悟随意改变领域内外的规则和条件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而众所周知的,生得领域同生得术式一般,是刻在灵魂中无法改变的,而今却发生了这样违背常识的一幕,他们只能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猩红领域突然剧烈震荡,白骨构成的地面如同液态般翻涌,层层叠叠的浪潮使原本压制伏魔御厨子的无量空处彻底停滞,就像被某种力量定格,宛若引起潮汐的那轮明月。
五条悟眯了眯眼,不仅无量空处静下来了,连两面宿傩领域中无时无刻不在纵横的斩击也消失了。
他微微抬手,遍布疤痕的手指被近在咫尺的斩击切割出了一道血口。
不,不是消失,是静止了。
六眼中蓝光闪烁,第一次将咒力凝聚于眼部,无形的斩击似乎化为了空间中一道道猩红的裂隙,密密麻麻的充斥着整个领域,却巍然不动,好似无害的装饰物。
某种压倒性的力量正禁锢着整个领域的运转,连无量空处似乎也脱离了他这个主人的掌控。
五条悟将注意力凝聚在两面宿傩领域正在动荡的地面上,尸山血海被掀开道道缝隙,金光自下面透出,恍若初生的太阳。
熟悉的咒力。
以反转术式修复术式熔断后,五条悟腾空而起。
他的选择是对的,在咒术师们震惊的注视下,巨大的金色轮盘于白骨之下升腾而起,将对撞数次都没能彻底击碎的骨山碾碎成齑粉后,终于露出了原貌——
那是一只巨大的金色表盘,以金红之色铭刻出了刻度和数字,却只有一根指针。
“真、真的变了……”
日下部喃喃的说道。
两面宿傩的领域彻底变了样子,从以巨大神龛为中心而展开的尸山血海,变为了以表盘为底,正中竖立着巨大的伏魔神龛如同天柱一般,撑起了整片领域,也成为了表盘的中心。
神龛的大嘴张开的方向,正是指针所指向的方向。
两面宿傩冲五条悟扯开嘴角,右手缓缓拧转——中央的神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齿轮卡壳的摩擦声,如同年久失锈的机械装置,在滞涩中顽固的执行着逆转程序。
时空轴线的刻度开始回退。
被压缩成篮球大小的无量空处剧烈的震颤,在宿傩的操控下重新撑开维度。原本坍缩的领域如同倒放的特效画面,又被一点点强行还原成了原来的大小。
无数猩红斩击沿着来时的轨迹逆向折返,纷杂的刃色在膨胀的无量空处表面折射出密集的光斑,而无量空处的外壳在承受了不知多少道斩击后——砰然一声,如前两次一般,三色光斑轰然炸裂,炸成了伏魔御厨子中一片绚烂的蓝紫色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