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世纪的别墅,黑夜中,一切都静悄悄的。
封情单手抱着宋思思,一手牵着宋祁,三人出现在别墅中。
感应到主人的到来,别墅里面亮起温馨的灯光,封情抱着宋思思走上二楼,将她放在床上,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宋祁。
伸手抚摸着宋思思的额头,灵力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她的身体。
这孩子骨龄十五岁,却瘦得可怕,浑身没有二两肉。
封情一路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具骨架。
见宋思思一直没出声,封情拍拍她的头,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或者是家里的机器人。”
递给宋祁一个眼神,封情轻轻带上房门,两人来到书房。
“宋祁,你已经三十六岁了!”进入书房,封情看着宋祁开门见山。
“你嫌弃我老了?”宋祁嗫喏地看着光彩夺目的封情。
封情扶额,忍不住道:“宋祁,你不是二十六岁,更不是十六岁。人生在世,除了儿女情长,还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做。你条件优越,更应该去……”
“所以,你又要拒绝我?”宋祁激动起来,扬声打断封情的话。
清心诀飞进宋祁的眉心,封情看着宋祁慢慢冷静下来:“十六年前,我们就分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情情!你是不是怪我,那天没有及时回复你的电话,是那个特助,是他没有告诉我你找我,我不是故意……”
“宋祁!”
封情伸手打断宋祁的话:“不要碰到一面墙,便停留在原地不动。一个人、一件事,不是你生活的全部。纠缠不休、爱恨交织,消耗的是你自己的精力,还有真正在乎你的人。”
宋祁眼眶微红,眼眶微红,他不明白,为什么封情总是能用这么温柔地语气,说这样绝情的话。
十六年前,她也是温柔地跟自己说要分手。
那时,乍听之下,他以为她在开玩笑。
“对不起,我好像,总是达不到你的要求。”
宋祁低下头,“十六年前,你家破产,急需外力帮衬,那时候,我只是家中未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帮不了你,还惹你厌烦。七年前,我在家族中脱颖而出,掌控了整个宋氏,回去找你,却发现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宋氏被我发扬光大,商业上无人出宋氏其右。你也回来了……”
“你应该向前看。”封情打断宋祁的喃喃自语。
“若我就是要走回头路呢?”宋祁抬起头,一步一步上前,双目紧紧盯着封情的眼眸。
“回头无路。”
宋祁停留在距离封情一厘米的位置,这样近的距离,他却感觉不到封情的呼吸,看不到封情皮肤上的毛孔,他无法再前进半寸。
一厘米的距离仿佛天堑,又像是幻觉。
宋祁垮下肩膀:“你回来了,你跟以前更加不同。”
“就像现在,明明距离这么近,我却连抱抱你都做不到。情情,我们的距离从十六年前就一直在拉远,为什么?”
“宋祁,山河壮美、烟火鼎沸,你有太多事情可以做,而不是站在这里,痴痴等待别人为你降福。你可以自己去争取快乐。”
“我现在就是在争取我的快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封情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她绕着宋祁踱步,看着宋祁随着自己而动的目光,封情微笑,“宋祁,我不想骗你。我一直未封闭自己的灵觉,现在我在这里,只要我想,便能将你看得一清二楚,是真正从内到外的,真真正正的清楚。你身上亿万万个毛孔在我面前犹如透明,哪些毛孔中有黑头……”
宋祁脸色一白,忍不住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庞。
“哪些毛孔堵塞,正在下面形成粉刺或是痘痘……”
宋祁捂住脸,嘴里发出无意识的惊呼。
“你的心脏跳动时的形状。”封情的指尖指向宋祁的胸膛,宋祁觉得心脏微微发痛。
“你胃里的食物消化至什么形态……”
封情每说一个地方,宋祁便捂住一个地方,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手不够用,甚至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和恐惧感。
“甚至,是你肛肠中积累的大……”
“住口,不要说了!”
宋祁捂住双耳,靠在墙上,瑟瑟发抖,“不要说了!封情!够了!”
封情站在宋祁身前,“宋祁,即使是这样,你还要跟我重归旧好么?”
“不必!不必!现在这样就很好!”
宋祁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耸拉着肩膀,躲开封情要扶他站稳的手,靠在墙上,轻轻喘息:“封情,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残忍!”
封情没有说话,宋祁也没再出声。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良久,宋祁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宋祁,你不该恶待思思。”封情轻轻拂去宋祁肩上看不见的微尘,朝他摆摆手,笑得开心明媚,没有一丝阴影,“慢走,不送。”
宋祁身体一颤,转身离开,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封情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封情从宋祁的眼中看到一丝恶毒。
“封情,你知道思思是我生的么?”
“什么意思?”
看着封情面色皲裂,一贯的从容消失,宋祁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笑得异常开心,“你不是全知全能的非人么?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一个大男人,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宋思思。”
“不可能!”
封情瞬间来到宋祁面前,挡住宋祁的去路。
“哈哈哈哈……”
宋祁笑弯了腰,他太了解封情了,尽管那一抹惊诧只出现在封情脸上瞬间,宋祁还是精准地捕捉到,“封情,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我,你一定以为你的这些孩子都是代运来的,都是别人背着你搞鬼,是我们亏欠你的吧。”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所有跟你谈过恋爱的人,他们的人生都被你毁了!”
“你算什么神仙!你就是个妖怪!”
“妖怪!”
“你看透我又怎么样?封情,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是你欠我的!”
“是你欠我!是你对我不起!”
宋祁伸出手,一把抓住封情的肩膀,这一次,竟让他轻易得逞:“还有宋思思,宋思思那个怪物。一切都是怪物应得的,是你,是你让她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
“咚——”
封情转头,宋思思瘦弱的身躯像一根木棍,杵在两人身后,脚边,是一只打翻的玻璃杯,水在地毯上氤氲成深色,沾湿她的脚底。
宋思思眼中带泪,凄然一笑,“对不起!”
无力感和疲惫感侵袭全身,宋思思想,她为什么要出生呢?她最好的结局应该是被扼杀在萌芽阶段,次一等的也该胎死腹中。可是,她偏偏不知好歹地生下来,还努力活了那么多年。
真讨厌啊!
真的好讨厌这个世界!
可是,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封情转身抱住摇摇欲坠地宋思思,“对不起,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再回头看向宋祁,封情眼中的温柔不再,只余下凌厉,她招手,宋祁不受控制地滑到她脚边,封情的手按在宋祁的头顶,他三十六年的记忆在封情脑中一览无余。
那……的确是一段黑暗的记忆。
一个男人得知自己怀孕时的崩溃和难以置信,为了生命安全,不得不生下孩子的凄惨和痛苦,生下一颗卵的恐惧,卵中又孕育出一个孩子的恐怖,封情看完,都无法再怪宋祁不够洒脱。这一切,无人分担,无处诉说,未防别人发现,还要躲躲藏藏、偷偷摸摸,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可是,要说无辜,宋思思也很无辜。
她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反而是封情和宋祁两人巫山云雨、享受极乐,她又何辜要承受宋祁的刁难和折磨。
感受到宋思思和宋祁父女两人的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封情让宋祁和宋思思两人陷入沉睡。
她想起自己曾经炼制过一处洞府,洞府已经成了一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有山有水,还有她转移到里面的各种动物,她在想,她要不要将现实世界投影进去,创造出一个虚幻世界。
到时候,将她所有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投入进去,让他们跟自己再入轮回,重新结一世亲缘。
只是,重开一处小世界,需要等修为恢复大乘期后,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也要经过其他当事人的同意,才好做决定。
因果因果,果然,得道的大因果没那么容易解开。
孩子们只是呈现在面前的果,潜伏在水下的因、以及更多因为孩子们而衍生的看不见的果,才是最难解的。
封情将宋思思两父女放回床上,坐在床边,思绪翻涌。
【那么,为什么是他们生子?】
【而我,又为什么能让他们生子?】
“妈妈,事情都搞定啦!”
钟书鹤活泼的声音由远而近,封情听到时,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别墅客厅中。
“看来,事情很顺利!”心中的杂念暂时放下,封情拿出帕子帮钟书鹤擦去额头的汗珠。
钟书鹤一把撸过手帕,自己胡乱擦两下,宴会之前还从不曾唤过封情妈妈的小孩,这一刻十分自然地叫道:“妈妈,你太小看自己的威力了!谁敢跟一个神人唱反调呢!陆家在陆氏的股份,现在已经有百分之八到了我手上。嘿嘿……”
“你很高兴!”封情点了点钟书鹤的额头。
钟书鹤毫不掩饰地点着头,眼中尽是兴奋,“当然啦!谁会嫌钱多呢!”
“最重要的是,今晚之后,我就是圈内名副其实的大小姐,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说到这里,钟书鹤朝封情眨眨眼,“妈妈会不会觉得我太猖狂?”
“没有,你这样很好!”封情笑着道。
少年自有少年狂。
小孩子就应该这样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封情相信,以钟书鹤小朋友的精明,她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对了,妈妈,爸爸说他有事情想跟你聊,让我先去睡觉。可是,我也想听,妈妈,可以吗?”钟书鹤上前,一把抱住封情的胳膊,毫无负担地朝她撒娇。
钟兆鸿跟陈秀丽,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正好听见女儿娇气的声音,钟兆鸿牙酸地舔舔后槽牙,等着封情拒绝她。
“为什么想听?”封情刮一下钟书鹤挺翘的小鼻头。
“因为我想知道关于妈妈的所有事情。”
“哦?”
钟书鹤看着妈妈认真注视自己的眉眼,心中雀跃,情真意切地说出一个理由:“我觉得,我跟妈妈错过太多事情、也错过太多时间。以后,每一天、每一秒,我都想要跟妈妈在一起,我们可以彼此加深了解,去做其他的平常母女都会做的事情。”
“好!”封情无法拒绝,抬头看向站在远处喝水的钟兆鸿:“我们去楼上说?”
钟兆鸿点点头,跟在封情身后上了二楼。
刚刚从书房出来,现在又回到书房,看着书房的摆设,想着方才在这里跟宋祁的一场对话,封情心中不由涌上几分怅然。
钟兆鸿找张舒适的单人沙发坐下,看着封情孑然的身影,捋着思路,斟酌着开口道:“封情,书鹤是我的女儿。她是我亲自孕育的珍宝,我不希望,你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你想要知道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