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司书口中亲昵称呼的“晚晚”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她的小名?
萧司彦强迫自己停止深想,喉结狠狠滑动着咽下某种猜测。
司书挽着官清晚的臂弯,指尖触及到发烫的皮肤瞬间蹙起秀眉,不由得关切低语:
“晚晚,你身体有些发烫呢,不如把帽子摘了吧,也好透透气。”
官清晚确实感到闷热,脊背早就蒙了层薄汗,鸭舌帽檐被冷汗浸得潮乎乎的。
她反手扯下帽子,被压塌的乌发炸出几撮不服帖的卷毛,倒意外柔化了眉眼间的寒意。
所有人的视线黏在她身上游走,她下颌绷紧,病态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连垂着弧的黑睫都染着疏离感。
再加上她一身烧烤店的工作服,与包厢内的其他人更是格格不入。
她在换衣服时不小心把水洒在了身上,没办法穿了,只能穿着工作服前来。
“晚晚,你怎么没把工作服换下来?”司书捏了捏她发凉的手心,引她挨着柳知心落座。
“衣服上洒了水。”
“哦,这样啊。”
“司大小姐,不给我们介绍一下?”银发男生弯指敲了敲冰桶。
一旁的魏景瑞目光掠过官清晚时,瞳孔骤然收缩。
开学第一天,在校门口,萧司彦紧锁的目光所及之处。
超市收银台前,萧司彦相让最后一瓶VIVA牛奶的女孩。
再到今天下午,落坐在萧司彦身旁的女生。
都是……她。
为什么司书口中的“晚晚”是她?
可她不是叫梅心糖吗?
魏景瑞用余光扫向墙角阴影处,萧司彦齿间正咬着烟头,袅袅烟雾缠绕上他锋利的下颌线。
火星明灭间,噙着淡漠的痞坏脸庞愈发模糊难辨。
司书瞪了男生一眼,正色介绍:
“我室友,上官清晚。”
“哟,还是个四个字的名字呢。”银发男生随口接一句。
而暗处的萧司彦对着虚空吐出个浑圆烟圈,桃花眼蓦地眯起。
不是叫梅心糖吗?
怎么突然间又改名上官清晚了?
小骗子。
骗他好玩?
官清晚扫了银发男生一眼,说:
“可以叫我官清晚。”
魏景瑞眉骨耸起褶皱,三个字在齿间反复碾磨。
梅心糖?
还真不是。
舌尖狠狠碾过后槽牙,眼角余光再次瞥向沙发深处。
萧司彦正仰面陷进沙发,薄荷蓝发梢垂落额前,指间的烟蒂燃到尽头,猩红光点异常醒目。
魏景瑞咽下追问。
“梅心糖”这个名字是萧司彦告诉他的,被骗的不是自己,可他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官清晚落座后,几道审视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她,最终都无声收回。
没人会把穿着烧烤店制服的女孩与上流圈顶层家族上官家产生联想。
“美女,想喝点什么?”银发男生晃过来,笑容轻佻,“牛奶,果酒,还是啤酒?”
“牛奶,谢谢。”
她从不沾酒,对酒毫无兴趣,既不好喝又难闻。
她甚至觉得,酒的味道像一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试剂,让人避之不及。
听她说完,魏景瑞手肘捅了捅身旁男生,懒洋洋拉长声调:
“你上哪儿变戏法弄牛奶去?咱们这儿不就只有果酒和啤酒嘛?”
尾声刚落,另一男生吹着口哨凑上前来,嬉笑道:“哟哟哟,看见美女来了,你这是急不可耐了呀?”
众人哄笑声未落,暗沉却清晰的两个字割裂喧嚣:“我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牵引至角落的萧司彦身上,官清晚也不例外。
怎么又又又又……碰上他?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她竟没有第一时间去想该如何解释自己之前的小谎言。
而是莫名觉得,两人连续不断的偶遇像命运开得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下午刚在阶梯教室打过照面,晚上又在KTV包厢撞个正着,这是什么孽缘!
男生掸烟灰的动作都带着股懒痞劲儿,灰烬簌簌跌进玻璃烟缸。
他忽然撩起半耸眼皮,暗色瞳仁准确攫住沙发上的官清晚,狭长眼尾缠着顽恶的邪气。
“砰砰砰……”
这人怎么和她哥一样,连个黑影都这么有……侵略感?
“阿彦,你有饮料?我怎么不知道?”魏景瑞目光带着几分疑惑,直直盯着他。
他们明明是一起来的,萧司彦有没有带饮料,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萧司彦薄唇斜叼着半截烟蒂闷笑,猩红火光随着吐息明灭不定:“不信?”
他们确实不信,只有亲眼看到才能信服。
“哥,你倒是拿出来啊?”司书半信半疑地催促。
“对啊,阿彦,拿出来让我们看看。”柳知心也随声附和。
萧司彦后背抵着皮质沙发,喉结滚动间想起便利店收银台前晃动的草莓发绳。
扎羊角辫的小鬼头踮着脚,汗津津的手心捂着发烫的铁皮罐,硬是把旺仔牛奶塞进他沾着烟味的掌心。
一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带着几分纯真与无邪。
但包厢内的气氛在下一刻骤变。
只见萧司彦将烟头按灭在玻璃烟缸,随手抛着银质打火机,薄唇扯出讥诮的弧度:“不给。”
“……”
气流顿时凝结。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他的拒绝来得太利落,连一句解释都吝啬给予。
官清晚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也没想过要他的东西。
指尖拨弄下颈间垂落的碎发,她解锁手机屏幕。
微信界面亮起的瞬间,【顾让】的对话框率先跃入眼帘,数条未读消息缀着几分钟前的时间戳。
[干嘛呢?宝贝儿?]
[哥给你说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想先听哪个?]
[好的还是坏的?]
[回我回我回我啊!]
[宝贝儿,玩冷暴力呢?]
消息连珠炮似的往上蹦,将界面挤得满满当当。
官清晚忍不住扶额,她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还是敲下一行字:
[先听坏消息,我心理承受能力强。]
银发男生觑着官清晚手扶额角,目光紧锁手机屏幕,误以为她因萧司彦的拒绝陷入窘境,忙不迭打圆场:“要不大家些烤串吧?”
包厢内众人都清楚,萧司彦最忌讳两种特质,清清冷冷的与温温柔柔的。
偏生官清晚将两种禁忌糅合得浑然天成,冷冽入骨却又不失温柔。
心中暗自唏嘘,这般绝色偏偏撞进了萧司彦的禁区,而且撞得……还挺深。
官清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顾让】的消息很快弹出来:
[坏消息是,今天被我亲爱的父亲罚跪祠堂了。]
[你没事吧?]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顿了顿。
为什么长辈们总偏爱以罚跪作为惩戒手段?南风他们被罚跪的次数,她已数不清。
“晚晚,我们尝尝这个果酒吧,还是挺甜的那种。”司书余光掠过她暗下去的屏幕,端起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她还是很同情官清晚的。
环顾四周,在场的女生们,除了官清晚外,个个活泼俏皮。
唯有她,冷调又柔的气质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夏悠然现在只是和他们不熟,但这三周相处下来,司书觉得她很好相处,性格也和自己很像,甚至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唯独官清晚,她无数次尝试寻找话题切口,却发现永远停在礼貌的边界。
官清晚又给【顾让】发过去一条消息:
[好消息呢?]
她将手机倒扣在沙发扶手上,接过司书递来的果酒。
“确实很甜。”她抿着杯沿轻笑,眼尾弯起极浅的月牙。
这是她进入包厢的第一次笑容,虽只是浅浅的,却足以让整个房间的气氛柔和许多。
“嘿,要不玩个游戏吧?‘谁最有可能’,被指次数最多的人请客烧烤,怎么样?”又一个男生的提议打破沉默,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这主意不错。”柳知心立即用指节叩了两下桌面。
“晚晚,悠然,你们也来嘛。不罚酒,就罚吃烧烤,既解馋又不会醉。”司书热情地拉拢官清晚和夏悠然。
夏悠然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眨眨眼问:“每个人都要说吗?”
“不是。”司书竖起食指左右摇晃,耐心解释,“从一个人开始,每轮由被罚的人指定下一位,这样游戏连贯,还带点悬念。”
大家听得入神,纷纷点头。
“好,我也加入。”夏悠然爽朗一笑,应允下来。
司书转向官清晚时眼尾微微下垂,声音浸了蜜似的:“晚晚,你呢?”
官清晚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好消息,我爸不反对我玩赛车,我能重返赛道了。]
她迅速回复:[恭喜。]
抬眸看向司书,语气坚定:“书书,我不加入,闻不了烟味,不想被呛。”
包厢内烟雾弥漫,尽管她已习惯,但依旧选择避开。
“大美女,真不再考虑?”银发男生满脸遗憾地邀请。
官清晚淡淡摇头,微笑礼貌:
“不了,谢谢。”
她实在无法忍受刺鼻的烟味。
“阿彦,快过来啊,是梅小学妹哦。”魏景瑞眉梢眼角都挂着促狭的笑意,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动。
妥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他真想看两人针锋相对的精彩瞬间。
尤其是萧司彦被官清晚三两句噎住,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的模样,简直是他百看不厌的经典桥段。
柳知心也朝他晃了晃手腕:
“阿彦,一起来玩啊。”
司书正抿着高脚杯杯沿,突然捕捉到某个字眼,脱口问道:“什么没小学妹?”
她困惑地环视包厢内几个穿JK制服的女孩,她们不就是小学妹吗?
“书书,梅小学妹就是你室友。”魏景瑞半倚着沙发斜睨官清晚,他特意在“室友”二字咬了重音,像是要把这个词嚼碎了喂给所有人听。
正摇骰子的男生猛然抬头,塑料骰子从指缝滚落桌面:“几个意思?”
“这得问你们彦哥了。”魏景瑞声音不高不低,却在包厢内清晰回荡,“他是怎么被小学妹耍得团团转的?”
萧司彦:“……”
官清晚:“……”
“被耍?”
“彦哥能中套?”
“阿彦怎么会…?”
“谁他妈敢耍……?”
一连串的疑问连珠炮般响起,官清晚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半寸,迟迟未能落下。
她那天当真只是信口胡诌,怎料孽缘未了。
那天在宿舍内,夏悠然透露的两则铁律分明还在耳畔。
萧司彦最反感清冷挂,见着温柔型就蹙眉。
字字句句正合她意。
可谁想一天撞见三次的人是…他本人。
隔墙岂止有耳,还是他的耳。
命运这玩笑开得实在太……诛心。
“啪嗒”一声,镀银打火机擦过她绷紧的神经。
官清晚看着萧司彦大剌剌劈开腿横在脚凳上,黑T松松垮垮坠在腰际。
薄唇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时,她忽然觉得解释都是徒劳。
横竖都要等着他发难,反正这位活阎王又不讲道理。
但她自己……倒真不是故意的。
又或者,潜意识中,好像是故意的,只是后来……彻底忘了这茬。
烟蒂殷红明灭间,萧司彦喉结滑动着吐出层层烟圈,直扑她面颊。
她对刺鼻的雾气颇为不适,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
刚想起身逃离烟雾缭绕地方,耳畔满当当落入一句几分欠欠的声音:
“梅小学妹,又见面了。”
他曲指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