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里没有严刑拷打这一说，但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这种事情。
钱庄掌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上头王大人的耳朵里。
王大人是个有手段的，这事儿没头没尾，怎么看都疑点重重，除了外部因素，钱庄内部肯定也是有问题的。为了肃清钱庄内部的蛀虫，王大人下令将涉及此事的人都抓起来，进行了一番哭天喊地的审讯。
听说审讯用的地牢在那一天血气冲天，流到地上的血水怎么也冲不干净。据路人说，那惨叫声隔着重重围墙都让人心惊。
但不得不说，王大人这招非常有效果。没过几天，就有官府的人来通知千面去参加第二次庭审。
这次，陪着千面出席的除了鱼佑蓂龙天玦，还有百宗会分会的很多工作人员。
毕竟这是一起涉及了普通人、修仙者和妖魔鬼怪的复杂案子。
入座后很久，主持官员都没有宣布开始。鱼佑蓂偏头低声问了一下赵问法，才知道有大人物也要来旁听这次庭审，他还没到，庭审就不能开始。
本以为只是传说中的王大人迟到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与王大人一起出现的还有季离昇。他进来的时候环视了一周，在看到鱼佑蓂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微颔首以示问候。
两尊位高权重的大佛落座后，主持官员终于宣布庭审开始了。
钱庄掌柜依旧是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被人半抬进来。虽然脸上干干净净，露出来的皮肤也没有什么伤痕，但他走路的姿态让人很难不怀疑他衣服上的红色是他自己的血染上的。
白耀跟白辉已经在千面的帮助下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身上衣服虽然简朴，但也干净整洁。加上两人长得文静白皙，相比之下就衬得那钱庄掌柜更加狼狈落魄了。
主持官员甫一宣布开始，钱庄掌柜就迫不及待向前膝行几步，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杀，要将他吞食入腹。
“砰砰”地磕了两个响头，钱庄掌柜顶着发红的额头请求认罪。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众人的眼神都或明或暗集中在了王大人身上。那王大人端着个茶盏轻轻吹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巧地避开了众人好奇的眼神。
主持的长官准允了钱庄掌柜的认罪请求，他才长长松了口气，用透露着疲惫虚弱的声音把此事的前因后果给道了出来。
这钱庄掌柜是个爱钱的，常常会借着巡视的名义去到仓库里，将那些属于权贵名流的珠宝首饰戴到自己身上，再一沓一沓地清点银票，幻想整个仓库里的金银珠宝都是他的财产。
这事儿到这儿都还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坏就坏在这个钱庄掌柜某一天应酬时碰上了另一个老油条。那老油条自己坏就算了，三言两语还把钱庄掌柜拉上了赌博的不归路。刚开始赢到的那些银子加上老油条的撺掇，引着他的手伸向了仓库里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金银财宝。
不过他也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在发现自己没办法持续赢钱后，他开始慌了。想起自己顶头王大人的手段，他急急忙忙开始跟赌场谈判，能不能花高价将之前赔进去的银票珠宝都赎回来。拉拉扯扯好几个月，赌场才同意他用两倍的价格赎回那些财物。
虽然肉痛，但由于临近年末核查，此事也容不得钱庄掌柜拒绝了。好不容易掏空家底将那些财物都送回了仓库，一清点，发现还有五万多两的银票不翼而飞。
可把钱庄掌柜急坏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银票的号码对不上，到时候年底核查他就完了。
思来想去半个多月，他终于想出一计：利用白斐然一伙人将这笔账抹平！
正跟踪着白斐然，却意外见证了他的死亡，这真的是打瞌睡遇上了枕头，天助他也！白斐然的两个徒弟都是没出师的小年轻，天真的紧，三言两语就将他们诱骗成功了。
再配合上百花镇妖怪的帮助，他甚至不用脏自己的手就能将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而这笔帐就会随着白斐然的死亡而被抹平！
这本来是个万全的计划，坏就坏在被鱼佑蓂一行人插了一脚......
听到这里，旁听的众人都忍不住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鱼佑蓂也不禁扬眉——好一个孙悟空改生死簿！这还想把“孙悟空”给灭口了呢！？要不是她跟千面关系亲密，还真就要让这个小人得逞了。
“肃静！”主持官员一拍惊堂木，大家都猛地闭上了嘴，“那五万两的银票到底去了哪里？要是你能给本官一个交代，本官就做主减免对你的判刑。”
“大人呐，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啊！”钱庄老板嚎得泪如雨下，“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吧！”
这下大家也不顾刚刚那声惊堂木，又小声议论了起来。其中不乏有人小声咒骂钱庄，发誓以后不再将财宝放在这个钱庄里。
“不是我说，这钱庄也太不靠谱了吧！亏得我还准备把富余的钱都放到这个钱庄里。”
“真是晦气，我还存了不少银票在这儿呢！难说丢的银票里有没有我的一份，改天我就叫人去把银票都转移到其他钱庄去！”
这是一场公开庭审，来旁听的不仅有纯粹看热闹的民众，也有一些其他钱庄派来的探子。
“这泼天的富贵也是要轮到我们了啊！没想到王大人的钱庄外面看着富丽堂皇，内里早就腐朽不堪了。”
“这也临近年末了，到时候上头的大人一开心，不知能涨多少月钱呢！嘿嘿~”
“......”
王大人是个修仙者，这些声音当然也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不太愉悦地阖眼，再睁开时，跟他一起来的下人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奉上了一盏茶。
他润了润嗓子，两手一撑扶手站了起来：“掌柜若确实不知，也不必再为难他，当务之急是找回那一沓银票。它不会凭空消失，定是有人偷去了。还请大人命全国各大钱庄予以配合，合力找出那个小贼！”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白辉和白耀。
主持官员的品级没有这位王大人高，只故作思考了片刻，就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让各大银行、拍卖行配合，找出这些银票的去向！至于掌柜嘛......”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王大人，见他没有给出指示，便没有自作主张，“待本官再好好斟酌斟酌。退堂！”
没想到案件的最终判决还没出来，虽然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跟千面没有关系了，但保险起见，官府的人还是不允许它离京。
鱼佑蓂倒是不着急回去，在京城多转转也是极好的，说不定能发现商机，进一步拓宽业务，将自己的妖魔鬼怪就业指导中心发扬光大。另外，她也挺好奇的，到底是哪位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这些银票——有这能力，拿些更好转手的金银岂不更方便？手感也更好啊！
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
官府的人在紧锣密鼓地组织查明那些银票到底去了哪里，而这边，鱼佑蓂则带着千面跟龙天玦去登门感谢季离昇了。
“举手之劳，鱼姑娘言重了，”季离昇看着在鱼佑蓂身后坐得不老实的千面，轻笑着向身后的侍女吩咐道，“你带千面去院子里转转吧，最近梅花开得不错。”
看着千面一蹦一跳的背影，鱼佑蓂面带笑意：“季大人别真把它当小孩子了。”
“千面不就是个小孩吗？”季离昇表情自然，丝毫不像戴了□□，“鱼姑娘还记得上次在百花镇的谈话吗？我前段时间上书跟圣上提及了此事，圣上对此很感兴趣。”
这倒让鱼佑蓂有些惊讶：她知道这个大陆的皇帝是个修仙者，按理来说，修仙者加上皇上的身份，都会对妖魔鬼怪这种“不安分因子”有不好的印象。加上林柔柔之前说的人鬼之间经常爆发战争，鱼佑蓂就默认皇帝是一个保守的老古董了。
看着鱼佑蓂悄悄移开的眼神，季离昇有些想笑：“不用担心，这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现在的皇帝还年轻，被外戚架着，权力范围有限。” 季离昇以为鱼佑蓂是在担心这个，开口宽慰。
这就讲得通了——鱼佑蓂收回眼神，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聊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渐变暗，鱼佑蓂带着千面跟季离昇告别了。
傍晚时分，街道上的行人大多都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鱼佑蓂一行在
人群中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千面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左手拎着从季离昇那里顺来的点心，右手被鱼佑蓂牵着，以免它窜得太远；比鱼佑蓂慢半步处，龙天玦抱着剑，漫不经心地活动脖子。
三人沿着路边向前走，留下的脚印片刻后立即被其他人踩散。金光镶嵌灰白色任人碾踩的雪堆，他们踩上，趟过，一直往前，走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