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两眼放光 ,可没有伸手去拿桌上的银子,而是诚恳地说道:“这位小公子,客房是真的没了,您瞧瞧我这小客栈,都快挤满了人。就眼前这间,也是刚走了一位客人,才空出来的。”
掌柜指了指客栈内的人群,还有不断往客栈涌进来的人,他们一个个都披着风雪。
“这两日也不知怎的,人总往这跑,这客房是真住不下了。还有许多出不多银两的,都住在柴房和马圈里呢。”
沈玄抬头望了一眼二楼上上下下的人,想着这样看人下菜的掌柜,不可能有银子不赚,应该是真的没客房了。
“那便这间吧!”沈玄把那锭银子推给掌柜,“多给我拿两床被褥,再备些热乎的饭菜,还有多加盆火炉送到房间里。”
“好嘞。”掌柜堆起一脸笑,把桌上的银锭收起来, “我这就去吩咐伙计,您先坐,我让伙计收拾收拾您再上去。”
看着掌柜转身吩咐伙计去了,薛雨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愤懑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这世间之人,大多如此,趋炎附势乃是常态。不然又怎会有‘先敬罗衫后敬人’这句话?”沈玄说着,伸手温柔地拍了拍薛雨身上的雪,又将她凌乱潮湿的发丝捋了捋。
薛雨受宠若惊地一怔,半个身子都不会动了,磕磕巴巴地道:“娘娘,您……”
沈玄却没听她说下去,打断道:“待会儿,我们得把马车里东西拿到客房里,不然明日一早,里边可就什么都没了。”
方才她整理了一下马车里的东西,下车朝着客栈走来时,便留意到几个神色诡异的人。他们腰间皆佩着刀,眼神躲闪又透着贼意,滴溜着四处乱转。
这样的山路总少不了打家劫舍的盗匪,还是小心为妙。她这一身衣裳保暖是保暖了,恐怕也招了一些贼人的眼。
薛雨木木地点点头,“好,听娘娘的,什么都听娘娘的。”
沈玄看着薛雨那副憨憨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声:“走吧 ,去把东西拿进来,咱们回屋好好休息。”
“可是,只有一间客房了。”薛雨抿了抿唇,“要不今夜我就到柴房里凑合一宿。”
“你家主子不是特意叮嘱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吗?”沈玄眉心轻轻一拧,佯怒道,“在这样荒僻的山野之地,你当真放心让我独自一人睡在客房里?”
“哦!不不不,娘娘放心,我必定会护好……” 薛雨话说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沈玄身后有人,急忙改口道,“护好小主子的周全。”
说完这句话,薛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没来由地砰砰直跳。她居然要和琰后娘娘睡在一个屋子里?
沈玄拍拍薛雨的肩,“走吧,我们一起去拿东西。”
两人刚朝着门外迈出几步,客栈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沈玄和薛雨皆是一愣,目光同时朝着呼声传来的方向投去。
只见好几个人围成一团,看着一位倒地不起的男子。
沈玄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医者仁心,不可见死不救”,是她七岁学医时向师祖发过的誓。
她没往屋外走,而是朝那一群人走去。薛雨便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发生了何事?” 沈玄伸手拨开人群,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问了声,“怎么不扶他一把?”
旁的人似乎都不敢轻易上去搀扶,其中一人急忙解释道:“他刚刚还好好站着的,突然就倒地上了,不是我推的,凭啥去扶他?”
其余那几个也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咱们也没碰他,谁敢随便去扶呀,万一这人醒过来说是咱们推倒他的,讹上了咱们咋办?”
沈玄沉默地摇摇头,走到那人身边蹲下,上手先去探了探男子的鼻息,确定还有气,才去把住他的脉。
脉象沉细无力,但并无大碍。沈玄看向薛雨,说道:“把人翻过来。”
薛雨点头,正要俯身翻那人的身。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焦急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少年见到倒地的男子,紧张地唤了一声:“师父,你怎么了?”
他猛地一把推开薛雨,自己将男子翻了个身。
旁人看了看薛雨和沈玄,啧啧了两声,小声嘀咕:“就说要少管闲事吧,好心帮忙也不见得能落个好。”
沈玄未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看向少年,问道:“他是你师父?”
少年抬起头,目光与沈玄对视,点了点头,“对。”
“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过于虚弱,应该是长时间劳累所致。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便会有所好转。”
少年听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忙追问道:“真的吗?公子,我师父只是太劳累了?不是……别……的?”
少年眼神犹疑了一瞬,终是欢喜地向沈玄道谢,“多谢公子。”
沈玄有些好奇少年为何是这样的反应,刚站起身来,客栈外突然又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屋内的人无不都被这声尖叫惊得一震,紧接着,便一窝蜂似的朝门外涌了出去。
骂声在院中响起,“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这是撞了什么邪祟?她好像已经不是第一个发作的人了。”
“造孽哟!真是造孽啊!” 一位老妪人咬牙切齿,嘴里不停地喊骂道, “我儿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人群中又有人焦急喊道:“你们还愣着做甚,赶紧上去制止她呀!再这么脱.下去,可就真要脱.光了……”
沈玄和薛雨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到前面,看到眼前的那一幕,也是惊呆了。
只见一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在院中撕扯着自己的衣领,一件件将身上的衣裳剥了下来。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黏在满是抓痕的脸颊上,双眸猩红布满血丝。狰狞的脸孔,在昏黄摇曳的风灯照射下无比的可怖。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野兽般的癫狂,双手死命地扯着自己的领口,随着嘶啦的一声脆响,里衣的前襟被生生撕开,露出里面赤红的肌肤。
她浑然不觉周围人那震惊的目光,继续用力地扯开身上的里衣。
一旁的孩童正在哇哇大哭,拼命地伸手想要拉住那妇人,嘴里不住地哭喊着:“娘……娘,你别这样,栋儿害怕……”
老妪连忙把孩童搂进怀里,用手掌迅速遮住孩童的双眼。然后冷漠地看着那妇人把身上所有的衣裳都脱得精光。
众目睽睽之下,那妇人身上的肌肤泛着不寻常的赤红,皮下血管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出血来。
她的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很快,一道道血痕在她的皮肤上浮现。
围观的众人都惊恐地看着,人言啧啧,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沈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癫狂成如此模样,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回神。
她侧头看了一眼薛雨,想要上前制止那妇人,却被旁边的一位老者拦住。
“先别过去,瞧她这模样,莫不是和那瘪咬病一般?贸然上去,恐会伤着自己。”
“瘪咬病?” 众人听闻,脸色愈发惊恐,纷纷后退了几步,生怕被那妇人扑上来狠咬一口。
据医籍中记载,“瘪咬病” 乃是人被疯狗等动物撕咬后而发病,因其病状特异而得名。
通常病患一旦发病,便会怕风、畏光,哪怕只是听到一点细微的水声,都会如同遭受雷击般惊恐万分。发病之时,更是会出现全身不断痉挛等骇人现象。
可眼下这位妇人的症状,明显与那瘪咬病有所不同。
沈玄目光冷静地打量着那妇人,语气淡淡道:“她这模样,并非瘪咬病的症状。”
她的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只见那妇人突然扑倒在院中的一小坡雪地里,双手如失控一般,疯狂地抓起白雪往嘴里塞。
她赤.裸的身体在雪地里扭曲蠕动,好似要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钻进雪地里。
“她热?”沈玄低低沉吟了一声,不顾那个阻拦她的老者,疾步走到妇人的身边,蹲下身,问道,“这位阿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妇人一股脑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雪,并未理睬沈玄。
沈玄见那妇人毫无回应,便上手轻轻拍了一下那妇人的肩头。
那妇人突然转过脸,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沈玄,喉咙里发出一种怪异的低鸣。
沈玄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好似在说:“好热……”
说着,她又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如此寒冬,怎会觉得热?
沈玄看了眼在自己身旁的薛雨,说道:“把她扶起来。”
薛雨不假思索,上手就去抓那妇人的肩膀。
怎料,薛雨刚扶上妇人的肩,她就如同野兽一般,四肢胡乱挥动,挣扎起来。
沈玄一惊,刚拿出来的银针收了收,对薛雨说道,“按住她,我要给她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