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们大声呼号，双腿盘曲前进，鼻子不停在可疑的空气中嗅着。整个船被它们打得砰砰直响，猛烈晃动。

瑟茜借着这动静，脱下一双靴子留在原地。自己则慢慢后退，步入水中。

现在，所有卓尔和鱼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艘破船上，他们警惕地盯着层层木箱和铁笼，没人注意到船后的波澜。

瑟茜隐入水中，慢慢朝卓尔游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很好，鱼人们被干扰了，它们依然在原地打转，没发现异常。

“啊呀——”一个鱼人尖叫。

其他鱼人一拥而上，企图揽下功劳。

这群没脑子的低智生物找到了气味来源：一双劣质的漫游者步靴。每家深水城旅馆都会为客人配备一双这样的靴子，成本极低，使用最差的皮料，散发出刺鼻的药水气味。

“啊呀——”它们争先恐后地哄抢，撕扯，互殴，水里漫开一阵血腥。最后一个最强壮的鱼人胜出，踩过伤痕累累的同伴，献宝般把靴子交给卓尔。

“这是什么，好宝贝，拿近一点......”

“一双靴子？”领头的卓尔失望地说，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你们打得头破血流，就为了这双靴子？”

瑟茜已经越过暗河，来到了卓尔的身后。

三个卓尔，一群死伤惨重的鱼人......瑟茜想，卓尔的武器都别在腰间，她可以先下手为强暗杀一个。但就算这样，还有两个成年卓尔，加上一只最强壮的鱼人需要对付。

当她们看到这只不过是一双靴子，或许会放下警惕，就此走人......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瑟茜想，她可不想卷入群战。

“可爱的宝贝，我有没有说过？为利益而流的血是光荣的，为愚蠢而流的血是耻辱的。”领头卓尔冷冷开口，“为了一双靴子残杀同伴，你需要接受惩罚。”

她让一旁的卓尔接过靴子，自己则抽出长鞭——上面布满密刺和倒钩，闪动着金属的光泽。“后退，低头。”她命令道。

鱼人嘴角颤抖，但还是恭顺地低下头，将整个后背露出。

啪——

长鞭划破空气，她似乎加入了闪电法术，整条鞭子开始充能，轻易地将鱼人的鳞甲刺穿，钩下皮肉。

很快鱼人瘫趴下去，分不清是死是活。

很好，就是这样......瑟茜想，你们快点互相残杀，然后滚回昏睡蜘蛛，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鱼人已经完全没动静了，它体内的闪电在水中隐隐散开。

“姐姐，停下。”后面的卓尔突然开口。“你看——”她递上手中的靴子。“还是温热的，有人就在这里！”

瑟茜脑内轰地一声。

立刻——

三个卓尔掏出武器，面朝不同方位，开始戒备。

几乎同时，瑟茜对准了她的目标，她盯了很久反复排练的目标——最后一个卓尔的咽喉。

方案一失败，她只好启动方案二了。

瑟茜举起匕首，直直刺向最脆弱的地方。手起刀落，一股温热的血液溅出。她立刻丢弃匕首，屏住呼吸跳入水中。

她敏捷地钻到卓尔的船下。

船剧烈摇晃了一下，那个卓尔已经倒地了。瑟茜切断了她的大动脉，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还剩两个。

为首的卓尔立刻砍开几个木箱，里面的粉末瞬间爆炸。

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进入水底，也贴在瑟茜的身上。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隐身法术正在失效，先是双手，再是双腿、躯干、头部都变回实形。

还好自己在卓尔的船底下......瑟茜更贴近了一点，隐藏起水下的影子。

“还是没有......姐姐。”瑟茜隔着木板，听见一个卓尔说，“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向首领报告吧。”

“回去？不，我绝不能这样回去。”领头卓尔咬牙切齿地说，“死了一批鱼人，一个卓尔，货物还报废了......没找到凶手，我绝不能就这样回去。”

凶手？瑟茜想，你这是把三笔账都算在我头上了?

怨气可真够大的。

......

瑟茜紧紧贴住木板，隔声辨位。

此时，两个卓尔的脚步声就在正上方。听声音，她们站在一起，距离最多不会超过半米。

很好。

瑟茜游开，就趁这个机会......她拿起死亡尖刺，对准远处发动法术。

“嘭——”离她几米远的水体爆炸，扬起一阵水雾，两个卓尔立刻掉转攻击。

瑟茜翻身上船，捡起匕首，对准第一个卓尔背后的心脏刺去。她的另一只手挟持了第二个卓尔。

不管怎样，得先把最厉害的除掉。

她抽出匕首，又是一股血液喷起，为首的卓尔眼眸灰暗，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死了。

“安静下来。”瑟茜用力，她能感觉脖子下的心跳越来越快。“你的同伴全都死了，最好谨慎回答我的问题。”瑟茜将匕首按上最后一个卓尔的脖子，上面还有残余的血液。

“你要问什么？”卓尔扭头看着死去的同伴。

“那个矮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矮人？”卓尔困惑了一瞬，看见瑟茜指向铁笼里的骨头，转而笑了。“你应该说清楚。我们杀死过那么多矮人，怎么回答你的问题......这么说，你是为他报仇？”

“看来是了。现在第二个问题，你们和乌尔班私下在干什么？”瑟茜问。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好吧，准确的说是“卓尔”。一旦杀死第一个，接下来的第二个、第三个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温热的血液流到手心里，就像洗手一样......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就像饭前每一次都要洗手，只不过这次是更粘稠、易干的水，不一会儿就凝固在手上，散发出屠宰摊的腥味。

她会习惯的。

瑟茜暂时掌控了局面，危机时分泌的肾上腺素迅速退去。现在，未知和茫然代替了一切。她空荡荡地举起匕首，问出早就想好的问题。

......奇怪，什么东西在响动？就像电流的嘶嘶声。

“你到底是谁？”卓尔眯起眼睛，“不会是公爵利因的手下吧？一个被雇佣的、贫贱的杂种，为了酬金奔波劳碌，你真是可怜。”

“同样的话还给你。为了黑钱奔波劳碌，你真是可怜。”瑟茜按紧匕首，“回答我的问题。”

“那你把我杀死吧。”卓尔愤怒地瞪大双眼，“我绝不会出卖首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同族。你个下贱的杂种，我绝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大口喘气，痛苦地挣扎起来......她的气管被血液呛住了。

“那你就去死吧。”瑟茜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

电流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还夹杂着水声。它轻轻的靠近......

不对，有什么东西在水里。

瑟茜迅速掉转方向。

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庞大的生物从水中钻出，接着，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的手臂被紧紧咬住，以惊人的力量向外撕扯，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身体，碎成肉末。

先前的鱼人并没死去。

它从晕厥中醒来，身上的鞭伤疯狂愈合——它体内分泌出黄褐色的液体，如同胶水粘住了伤口。同时，大片新的鱼鳞长出，严密地保护起了伤口。

瑟茜举起武器，无论是死灵法术还是匕首都不能伤害它。鱼人的外皮就像精金炼过的盔甲，一旦长全鳞片，没有任何利刃会伤到它。

瑟茜被它扯下小船，在水里拖拽。

一下到水底，就彻底进入了鱼人的地盘。它像从未受伤过一样，精力十足地在水中穿行，越过水中的淤泥和漂浮物，穿过水藻......

它的牙齿就像水下的锚，精准咬合住瑟茜的手臂，从未脱口。

瑟茜可以肯定，以它的状态，只要再多用一点力，马上就能贯穿整个手臂，让自己彻底残废......可鱼人并不打算这么干，它得意地在水中前行，让瑟茜的血液拖出长长一道尾迹。

鱼人在玩弄自己的猎物。

瑟茜没办法挣脱，只能试着浮出水面呼吸。她感觉自己逐渐脱力，暗河污秽的水源浸入伤口，自己的意识正在脱离，出走，离开自己的身体。

不行，不能这样。

瑟茜的力量像被水流冲走了，还好......她努力保持清醒，想着，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她突然有点嘲讽地笑起来。鱼人是很愚笨的物种，但也学会了水下伏击。它见到自己的主人被杀害，竟然可以悄无声息地藏在水里，绕后，突然攻击。

这不是它应有的智商。

看来公爵利因说得没错，这批鱼人被改造过了。

可惜......瑟茜在水中笑了，可惜再怎么改造，它还是不够聪明。

如果它足够聪明，足够善于观察，刚刚攻击的就该是我的左手，而不是右手。

瑟茜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左手的守护戒指放到嘴边，咬下来。

......

她成功了吗？

她咬下戒指了吗？塞布丽娜有没有收到信号，召唤指引者？

瑟茜自己也不知道。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眼前一片黑暗。似乎是成功了，她想，在她晕倒的最后一秒里，手臂突然被松开了，鱼人放弃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