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瑟茜逐渐醒来。

她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手臂——竟然完好无损。连一处疤痕都没留下，只有深处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突然抽痛，泛着咸腥味的河水涌上鼻腔......自己已经得救了，正仰卧在原来的破船上。

是指引者吗？

可守护戒指根本没有摘下来。瑟茜最后昏过去了，戒指只被脱到第二个指节，空荡荡地挂在上面，隔离法术依然生效。

她眯着眼，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身穿盔甲，正在搜刮鱼人的尸体。

看来是他救了自己......他站在逆光处，瑟茜看不清脸。

“谢谢。”瑟茜挣扎起身，戴好戒指，“是你救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听到她的话，停下动作。接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移动过来——

这一秒，瑟茜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黑色的卷发如同水藻贴在脸侧，她有着战士一般的神情——坚毅，敏锐，深思。嘴唇抿得很紧，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从外表和体型来看，她就是人类，没有任何混血的迹象。但任何见到她的人，都绝不会否认这是个战士。

如果说卓尔是天生的战士，眼前的人更像是后天的战士。她的眼睛如同猎豹，紧紧抓住前方的猎物。她的肌肉，利落的身形，如同沉思的凝视，对风吹草动的触觉，都是在无数战斗中诞生出的本能。

“我是凯兰。奉公爵利因的命令，正在调查下水道的矮人失踪事件。”

瑟茜苦笑了一下，“你看到了。矮人被这群卓尔杀害，因为撞破了他们的黑暗交易。我亲耳听见，他们的巢穴就在昏睡蜘蛛酒馆——”

“我知道。”凯兰蹲下身，给瑟茜穿上靴子。“我们已经盯上昏睡蜘蛛很久了，只是没有证据......敌人很狡猾，表面做的滴水不漏。对了，你需不需要一双新靴子？”

凯兰指着那双劣质的漫游者步靴，它已经被鱼人撕破好几道口子，“有机会，我会给你一双新靴子。是深水城为士兵定制的，轻便、坚固，可以涉水，更适合野外战斗。”

“......谢谢。”瑟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我的手臂也是你治好的吧？”

“是的。”凯兰干脆地说，继续翻找鱼人尸体，“你受伤严重，大量出血，不立刻治疗会有生命危险。”

“你是怎么做到的？”瑟茜摸上自己的手臂，光滑无比，如同新生的皮肤，“我也曾经受过伤，使用了治疗药剂，但得过很久才会痊愈，而且会留下很大的疤痕。”

“我的药剂被灌注了魔法，里面有来自森林之父的祝福。”......凯兰看出了瑟茜的想法，摇摇头，“配方未知，我们每月会分发一瓶。”

“听起来很昂贵。”

“它不对外销售，非深水城的士兵只能通过二手渠道购买，现在20金一瓶。”

瑟茜噎住。

看来，深水城就是异世版本的北上广深。这里不缺奇珍异宝，更不缺大把金币。

瑟茜：“所以......为了治疗我的手臂，花掉了整整20金？”她还在震撼中。

凯兰：“实际上，你的手臂受伤面积过大，我用了3瓶。”

3瓶。

也就是60金。

瑟茜默默碎掉了，她宁可自己没有醒来。

凯兰看出了她的窘迫，“虽然昂贵，但和我们没有关系。这些药剂不用花钱，是我存下来的，我很少受伤。”

这是......不要自己还的意思？

“可是，”瑟茜挣扎站起身，“我总得给你点什么，你需要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凯兰拖拽鱼人，将它们的尸体合为一处。“不用有负担，你也节省了我的时间，把这群卓尔和鱼人都杀光了。对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凯兰突然正色，“深水城的下水道对市民关闭，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还是在深夜。”她问，“为什么？”

瑟茜叹了口气。看来她没必要隐瞒了，她默念咒语发动誓言咒，将自己追踪密室、一路找到下水道的经过说出来。

“如果你们怀疑昏睡蜘蛛有什么犯罪行为，乌尔班一定也是其中一员。在我看来，他可能是某种违法货物的供应商，毕竟他有丰富的出海经历。”瑟茜最后总结道。

瑟茜的话合情合理，还提供了新的情报。

凯兰看向身下，誓言咒没有断裂，她开口说：“很好，你可以走了。”

“走？”

凯兰点点头，拿出一瓶药水，倒在刚刚码好的尸体上面——呲地一声，一股呛鼻的浓烟冒出。不出两分钟，十几条人鱼和三个卓尔的尸体都融化了，只剩一滩积液。

“虽然毁尸灭迹，但这里不再安全。”凯兰说，“昏睡蜘蛛很快就会发现问题，外出的卓尔一直不归，她们会找到这里来。你现在离开，回到住所，忘记今晚的一切。”

瑟茜当然想离开。

她本来就是为了找魔鬼卷轴来的，结果不但没找到，还撞上了这群卓尔......光是应付三个就很吃力，她不想和昏睡蜘蛛扯上关系。

她现在又累又困，当然想回到提灯旅馆，在柔软的被褥下睡一夜。

可是——

“那你呢？”瑟茜尖锐地问。

“我不能走。”凯兰整理好地面，藏起货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必须在今晚行动，找到敌人的老巢。”

“就你一个人？”

“只能这样。现在临时抽调部队来不及，而且动静也太大了。”

瑟茜沉默了一会，“是不是我干扰了计划？”她动了动嘴唇，艰难开口：

“你本来只是来调查下水道的，就算发现了卓尔也不会动手，而是暗中收集犯罪证据......是我杀了三个卓尔，一旦被昏睡蜘蛛发现，他们知道自己的罪行暴露，肯定会连夜转移阵地，销毁证据。所以你必须在今晚行动......是不是？”

“你很敏锐。”凯兰终于笑了，这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并且细心。可惜没机会，否则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伙伴。现在，快回去睡觉吧，昏睡蜘蛛的人随时会找来——”

“不。”瑟茜说，“我要加入你。”

“什么？”凯兰停下了动作。

“我说我要加入你。”瑟茜感觉心脏即将跳出胸口，她就是个冲动，莽撞，看似理性，但一旦血液冲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人。她早就知道，可她还是要说。

“你是认真的？”凯兰的面色凝重起来，“这不好玩。”

“我没有在和你玩。”瑟茜装备好一切，开始清点——月光长袍，死亡尖刺，口袋里的两根复苏藤蔓，守护戒指。还有死去矮人的书信和证件。

一切齐全。

“告诉我你的计划。”瑟茜说，“你了解的比我多......今晚，你打算怎么进入昏睡蜘蛛？你已经知道它的确切地址了？还是从它在下水道的暗门潜入？”

“不，我不能让你——”

“告诉我你的计划。”瑟茜不容反驳地说，“还是你要在这里拉扯消耗时间，直到卓尔找到我们，把我们一网打尽？”

“好，我们商量。”凯兰把她带到一个死角，藏起身形，一边观察暗河的动向，“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有可能丧命，深水城不是你的家乡，这值得吗？”

瑟茜笑了。

“我没有那么高级。我不是为了深水城，我也没有故乡。”瑟茜说，“我只是在回礼。毕竟你救了我一命，还给我用了这么昂贵的药水......这是我的交际准则。”

“交际准则？”凯兰轻轻地重复，“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只是冰山一角。你不是说‘可惜没机会，否则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伙伴’吗？现在机会来了......在今晚，我就是你的队友。”

凯兰不再拒绝，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说说我们的计划吧。”瑟茜打破沉默。

“......好。”凯兰终于开口。“如果我们能活过今晚，我会向公爵举荐你......他会为你颁发奖励，你将获得金钱与荣耀。”

“那太好了，这两样我现在都很缺。”

凯兰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有这两样的人也未必幸福，这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压力。言归正传，我先告诉你当前情况。”

凯兰从袖侧拉出一张小型地图，有2/3的部分只有框架，内里空白。“这是昏睡蜘蛛的平面图，其中大部分区域还不可知。我们怀疑，必须通过暗道才能进入这一区域。而且，大部分地下交易正是在这里完成的。”

瑟茜点头。

“还有......”凯兰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小门，“这就是昏睡蜘蛛通向下水道的门，是我的部下发现的，他为此牺牲......但我想，我们不能从这个门进入。”

瑟茜同意她的观点，“今晚是她们的下水道交易时间，三个卓尔又没回去，这道门肯定正被严密把守。我们从这进去，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凯兰指向地图——

昏睡蜘蛛的正门。

“可是怎么进去？”瑟茜问，“我倒没关系，但她们肯定都认识你了。”

“我有变身术卷轴。”凯兰展开一张捆扎好的纸。

这是瑟茜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卷轴”，据说是用完即毁的消耗品，可以替代法术使用。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符文。瑟茜只看懂了三行字——

1.水生适应。进化出腮和脚蹼适应水下生活，可以在水下呼吸，获得陆地行走的1.5倍速度。同时，你的能量消耗也将升至1.5倍。

2.改变外貌。可以任意改变你的颜色、发型、皮肤、纹身，可以塑造新的声线。你可以把自己变为任意种族，身体机能只会小幅改变。

3.天生武器。你可以异化任意部位，例如手部长满棘刺，头部变为钢铁，或者将一只手变为魔法武器，为你的战斗提供额外帮助。①

“只能三选一。”凯兰解释，“效果持续两个小时。我会选择改变外貌，成为一名卓尔。”

瑟茜立刻压下她的手。

“等到门口再用。”瑟茜说，“不要浪费时间，我们现在就出发。”

凯兰点头，提剑领路。

......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走在小巷，凯兰突然回头，“我的队友？”

“我叫瑟茜。”

“瑟茜。”凯兰放慢脚步，逐渐和瑟茜平行，她耳语道：“一路上，我在想你说过的话，关于乌尔班和他消失的魔鬼卷轴。我想，乌尔班经过上次的教训，肯定不会把它留在自己那里。

“乌尔班的密室和下水道相连，下水道又和昏睡蜘蛛相连......也许，乌尔班把和魔鬼相关的东西放在‘更安全’的地方——就在卓尔的领地，昏睡蜘蛛。”

没错。

瑟茜突然反应过来，唯一能帮乌尔班藏匿秘密的，只有这群卓尔了。

并且昏睡蜘蛛守卫严密，的确是乌尔班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想的没错。”瑟茜缓缓开口，“所以我们算殊途同归——你去剿灭犯罪团体，我去找魔鬼卷轴。看来我们注定成为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