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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 前尘俱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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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的天府山庄,与如今世人口中所描述的破败灰烬不同,是当时江湖人眼里的一座天外仙府。

亭台楼阁,白墙碧瓦,嵌于山顶云端,融入水天一色。府中小桥流水,花颜展舒,童子们或在浇花植草,或在念书习武,都是不超十来岁的年龄,在一起相互切磋比试,言谈笑语。

几道轰鸣声响起,随之降下些许毛毛雨丝,童子们纷纷抬头看向上方寒潭。

“诶诶,你们看庄主和夫人又在研究什么新的阵法!看起来好生厉害!”

“这有什么惊奇的。”说话的童子瞄了眼后低下头,继续修剪着手中的花草,“庄主和夫人不是常常如此……”

又一阵炸鸣声传来,水花四溅,尤比前面更为激扬。

两人一白一红,身姿轻魅,飞掠空中,即如执笔信手绘于江山海晏图,墨过却无痕,徒留残影。

修花的童子复又缓缓抬头,迟疑道:“但好似也未有这般猛烈……”

“噗通”一声响,便有眼尖的童子喊道:“庄主被夫人打水里去了……”

“……”夫人这是动真格的了。

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夫人生这大的气。

庄主这是怎么招惹夫人了……

不、也有可能不是庄主……

他放下手中的花草,询问身边另一名童子:“公子他们回来了吗?”

“说是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辰该是快了。”

慕丹谷从水中仰起头来,珠光滚落面庞,不着狼狈反倒更显轻逸。

芷柔落身轻点于寒潭水面,似有诧然,过招之时虽未带多少威力,不会伤及对方,可她也没想到这一下会击中他。

却见他半身浸在水中,眉眼弯弯,阳光洒下,宁静而温暖,她又不禁微微叹息,满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笑着伸出一只手,芷柔缓步朝他走去,分明是碧波荡漾的湖光镜影,她却如履平地,脚底随着她的步子泛起层层涟漪。

芷柔抓住他的手将他带离到岸边亭台。

“好绝情啊,芷。”慕丹谷拍拍湿透的衣裳,埋怨道,“眼睁睁把我打落水里。”

“分明可以躲开,自己不躲,怨谁。”芷柔给他理了理额前碎发,拉着他往内院走去,“赶紧去换身衣服,免得害上风寒。”

“这不是想让你消消气。”慕丹谷紧紧握住芷柔的手,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气大伤身。”

芷柔突然回身,挑眉看他:“你啊,就知道给他们打掩护。”

“两个小崽子不小了,不用担心。”慕丹谷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希望她能安心。

“之前贪玩也只是在附近折腾,放任便放任了,这次却说什么要跑去挑战江湖风云榜榜首,怎么能不让人忧心。”

“就是去闹腾闹腾他们顾叔,想来我们这几个老朋友也许久未见了,让他们代我们先去拜访下,初次见面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去什么惊喜。”慕丹谷笑道,“我没记错的话,早些年你和林小姐在街市上看中了同一对玉佩,还拿来作为信物说下了两家的娃娃亲呢。日前顾兄信中提到他家夫人有了喜,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也好女孩也罢,本也只是我与玉儿一时兴起定下的约言,姻缘一事到最后还是看你情我愿,孩子们若是有缘能相互中意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我们也断不会平白强求。”芷柔牵着慕丹谷绕过蜿蜒回廊,心事重重,“可江湖之中,波谲云诡,人心难测。他们身上自出生便系着千百牵扯,与寻常人家终究是不同的,尤其是尘儿他……”

“芷,不要多想。”慕丹谷将芷柔拉入怀中,“孩子们都是会长大的,终会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山庄会是他们的庇护所,但不能成为囚住他们的牢笼。”

他拍拍芷柔的背,又俯首蹭了蹭她的额角:“而且万事有我呢。”

芷柔点点头,慕丹谷正值青年,松形鹤骨,神采英拔。随着岁月的推移,她一步一步地看着他周身的青涩稚嫩褪变为沉稳成熟,偶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孩童气,让她既心生喜欢,又不禁心疼。

“如果你当年没有出手救下我,就不会与你父亲产生分歧,脱离瑶山而独辟山庄,耗费心力来护一隅平安,那样也许……”

“说什么傻话,我们家向来果断决绝的芷何时如此多愁善感。”慕丹谷打断她,“没有也许。救了你是我这一生中做过的无比正确和幸运的选择,寥寥人生,有你相伴,我很知足。走吧,和我一道去取套干净的衣裳,到后山泡泡温泉暖暖身子,你看你身上都被我沾湿了。”

日落西山,云霞流彩,两名童子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闲聊,遥遥望去,两边青翠蓊蓊郁郁,百层阶梯错落而下,宽敞整洁又显几分寂寥。

“公子他们怎的还没回?”一名童子撑着头,百无聊奈道,“不知这次他们会带些什么好玩儿的回来呢。”

另一名童子一拍大腿:“准是路上贪玩耽搁了,早知就和他们一起去了。”

“得亏你没去,看夫人生那大的气,回来肯定免不了要领罚的。”

身边的童子凑到他跟前,悄悄道:“这不还有庄主嘛,每次庄主拦一拦,夫人也就松了口,顶多罚罚抄书,小事一桩。”

“去去去,一边儿去。且不说你每次罚抄阵法抄一半就呼呼睡得流哈喇子,就你那鬼画符,哪次不是我替你兜着!”

“……”

还有名倚在墙沿上方的童子一直沉默着,任由下面二人玩闹,他本在随意驰目放松心神,直到视线中闯入一颗渺小如粒的身影。

“那是……公子吗?”他迟疑道,揉着眼又细细看了看方才确定,忙喊道,“公子他们回来了!”

“怎么只有浮生一人……还弄得这般狼狈……”

三人皆眯缝着眼朝着悠远台阶下来人的方向望去,“绝尘好像是……趴在浮生背上。”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眉目深锁,当即迎了上去。

“绝尘他怎么了?你们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衣服上还沾着血迹。”

浮生听着几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轻微皱眉,他小心将绝尘放下,对他们道:“他无碍,累的,可能还受了点惊。”

“你们不会是去挑战江湖风云榜,然后被散剑仙惨揍了一顿吧……”

浮生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一板一眼道:“不是。先带绝尘回去修养。”

顿了顿,他生涩地补充了句:“多谢。”

安置好这边,他便一刻不停地赶去了庄主别苑。

“没事就好。”一名童子望着他的背影道,“不过……浮生他今天好奇怪哦……”

“对啊,平日里他都甚少搭理人,刚刚他不但有问必答,他还对我们说多谢……”

“也太见外了,谢什么啊,本就是份内之事……不过他能逐渐敞开心扉融入我们大家,已经很好了。”

“浮生回来了啊,这次出去散心,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见闻呀。”慕丹谷放下笔抬头,见浮生满身血迹灰尘,不由内心一惊,神色顿凛,起身前去查看他的周身,“出什么事了?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尘儿怎么没和你一起?”

浮生见他关心的神态,有瞬间的恍惚,道:“没有伤到……路上劳累,绝尘已经被带回房休息。试剑大会混入奸细,有些门派临阵倒戈,武林盟林家被围杀。”

“怎会如此?所为何事?”慕丹谷面容凝重。

浮生摇摇头:“不太清楚。只是听他们要顾大侠交出个什么东西,顾大侠不从,他们就以武林盟包庇魔头为由群起而攻之。”

慕丹谷语速略急:“你们顾叔呢?”

“顾大侠混乱中护着我和绝尘出武林盟后便折返救人去了。”

慕丹谷眉眼更显三分肃然,隐约带有严峻态色,他下意识磨搓着指尖。浮生知道慕丹谷已经略有焦急,可他却仍旧如往常一样从容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宽慰他道:“好,我知道了,此番折腾定然身心俱疲,快些去梳洗歇息歇息。”

“芷,我出府一趟。”慕丹谷回到内室,取下配剑,“武林盟有些变故。”

芷柔见他行色匆匆,担忧道:“山庄已经许久都没有插手江湖之事……何事如此匆忙?”

慕丹谷言简意赅的将浮生方才与他说的情况告知了芷柔。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山庄恐是难以置身事外,而且事关顾兄,我也没法坐视不管。”

芷柔边同他边往外走边点了点头,问道:“玉儿呢?她可安全?她还有着身子。”

“暂且没有消息。”慕丹谷道,“之前顾兄来信,为避免途中颠簸,这次的试剑大会林小姐留在了家中,应是安全的,不过一切都要等去了林府才可知。”

“那我与你一道。”芷柔站定,当机立断,“你去林府,我去顾大哥家。”

“芷,你向来喜好僻静,不愿掺和江湖纷争……”

芷柔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堵住他的话语:“生来便已入世,谁又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你不也常说,遇事不避方能处事不惊。”

慕丹谷深深看了眼芷柔,柔情默默又无比庄重地嘱咐道:“万事小心,不要受伤,保护好自己。”

“我知。”芷柔莞尔,回道,“你也是。”

慕丹谷和芷柔赶到时,林府已是一片火海,顾家小院也是满地狼藉,顾惜风生死不明,林玉儿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江湖上便传出武林盟林府被剑魔顾惜风灭门的讯息,起因是有人在几具残存还算完整的尸体上发现,这些人的致命伤都是顾惜风双叶剑所留下,双叶剑的伤痕很好辨认,伤口之处薄若蝉翼,一剑双痕,却见血封喉。

这几具尸身中除了有林家人,剩下的皆是当日参加试剑大会的名门正派人士,他们在江湖中行走多年,多少都留有些行侠仗义的美名,一朝惨死,顿时在江湖上引起哗然。

就在人们对顾惜风就是始作俑者这一说法将信将疑时,唯有的几名幸存之人皆异口同声地指认,是顾惜风勾结魔教人对他们暗下杀手。

这就难免就让人联想起当年星斗峰上千百人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的可怖景象,也是自那时起,向来不站派别,行事肆意洒脱的顾惜风在世人口中由仙堕了魔……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曾经为红颜拔剑一战,怒夺江湖榜榜首的佳话也不再是美谈。

还有浮言说,林玉儿嫁给顾惜风其实是被迫的,她本是与原江湖风云榜榜首之人两情相悦,不料却被顾惜风横刀夺爱,占了那榜首之位还抢了别人的心上人,林家为此多年不满,打算借着试剑大会除掉这个魔头不料却被顾惜风将计就计灭了满门。

更有甚者,指摘林玉儿背叛了林家,与顾惜风蓄谋夺取武林盟,不惜和魔教合作,才导致了这场惨案……等等诸如此类之言,数不甚数。

纵有天府山庄倾力为顾惜风正名,也难以压得住各类分说的猜测与谩骂秽语,久而久之还被编排成幕后同伙。

后来,有人在林府余烬中寻到了顾惜风的双叶剑,周围的尸身已难以辨别,但距离双叶剑最近的一具尸体与顾惜风身量相似,外加离试剑大会已过去有些时日,尽管各大门派都在竭力搜查围捕,恨不能将江湖翻个底朝天,依旧没有找到顾惜风的一片衣角,由此便有人断定,顾惜风定是葬身在林家火海中。

唯一的幸事是,经过辗转打听,天府山庄终于得知林玉儿的下落,林府出事的同一天,顾家小院也遭了埋伏,好在避难途中林玉儿被药仙谷救下并收留,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为避免麻烦和灾祸,林玉儿亲手抹去了诸多过往的痕迹,伪造出假死的迹象,自此埋名于药仙谷。

在与林玉儿取得联系后,芷柔曾在信中提到过想把他们母子接到山庄居住,被婉言相拒,芷柔便也未做强求,只是盼望她能照好自己,如有需要,随时知会。

此后几年时间,江湖动乱,各大门派为争武林盟之位不惜针锋相对,刀剑相向,任谁都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终这门派之首的位置却是落到了个不知名的小派头上。

只是那小派走的却是邪道,凡有异议者皆被暗杀围灭,手段之狠厉毫不掩饰,竟是让江湖中几个稍微有些影响力的门派都难以应对。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小派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是赤血教。

至此正邪对立达到顶峰,纷乱不止,浪人剑客尚且人人自危,平民百姓更是叫苦不堪,幸而还有瑶山与药仙谷忙着救死扶伤、济世医人,天府山庄秉持着一贯准则,并未直接入世,而是以瑶山的名号行锄强济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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