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么？颜宁怀孕了？”
何秀英抬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采晴，蓦地大声问道。
“是的太太，千真万确！”采睛点了点头，“那边刚来信儿了。”
“是我大意了，当初还以为她好糊弄……”
一旁的董文庆不屑谑笑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朝何秀英冷哼道：“娘你怎知颜宁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
何秀英抬起眉头，万分狐疑道：“庆儿这话是何意？”
“颜宁鬼点子多得很，上次在万幽山庄我便看出来了。我早告诉过娘你，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或许这次她又在打什么馊主意呢？”
“怀孕这事儿是要看肚子的，哪里能随意糊弄！”何秀英瞥了儿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再不上心，若真等到董其深诞下儿子，这四时坊你们就都别想得到！”
董文庆也没好气，朝他娘责怪道：“那还不都怪你和我爹贪心？要不是当初你们既想得到董家，又想得到颜府的秘方，哪里会给自己找这么个大麻烦？”
“董其深一个瘸子还好对付，现在又来这么一个狡猾的硬茬，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何秀英“腾”的站起身：“我们还不是为了你跟宇儿啊？不是为了你们，我们又怎会多此一举？”
数落了董文庆几句，许是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些，何秀英又缓和了些语气，似自言自语轻声道：“没想到颜宁命这么大，上次本想让她失去生育能力，没成想竟然让她逃过了一劫……都怪为娘心太急药下重了，该慢慢坏了她身子才是……”
“改明儿我让你爹去探探董其深的口，看颜府的秘方董其深可有着落了！”
董文庆语气仍愤愤不平道：“那颜宁你打算怎么办？由她把孩子生下来？”
“上次没成功，这次可定然要确保万无一失！”何秀英咬牙切齿，瞧着采睛恨恨道，“给那边传个话，给我看紧些待我命令！”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难耐。燥热的天气，连带着人的气性也变得越发暴躁了。
迎春哭着鼻子从小姐卧房出来，委屈地站在门外抹着眼泪。
迎春是颜宁的陪嫁婢女，姑且都被骂成这样，董府上下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做错事惹到了这位少奶奶。
毕竟少奶奶现在有了身孕，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安嬷嬷……”
见安嬷嬷走来，迎春抹着眼泪哭得更厉害了。
安嬷嬷一声无奈叹息：“又挨少夫人骂了？”
迎春抽泣着点了点头。
“少夫人现下有了身孕，心情难免紧张，你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跟了少夫人那么久哪里不知道她的脾性？”
迎春似被说服，抹干净了眼泪，又进去卧房照顾自家小姐了。
近日，董其深午膳都会回来陪颜宁。
今日午膳时他刚进府，安嬷嬷便将上午迎春挨骂的事告诉了董其深：“少夫人心情紧张难抑，怕是对身体不好，少爷赶紧去看看少夫人吧！”
“安嬷嬷费心了！”
董其深刚进卧房，只听得颜宁一声喝斥：“都给我出去！”
随之，一个丝织隐囊猛然朝门口飞了过来，正好朝他身上砸去。
他动作迅捷，抬手将将抱住了翻飞的隐囊。
董其深并未因此生气，反而面上蓄起了温和笑意，倾近颜宁将隐囊置于颜宁肘侧，温声道：“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夫君可好？”
颜宁嘟起嘴，娇声道：“这些个婢女粗手粗脚的，尽惹人生气……”
话音刚落，忽闻卧房外一阵轻盈脚步声。
一抹笑意立时染上了颜宁的嘴角，她提高了些音量，略显失望地叹道：“要是婶娘在就好了，有婶娘陪我就不会这般无聊了！”
“哟！宁儿这般记挂婶娘呢！”未见其人，何秀英那温柔可亲的笑声，便从门外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都怪婶娘，该早些来看宁儿的！”何秀英笑容满面，款步姗姗朝颜宁而来，她拉起了颜宁的手，柔声关切道，“宁儿近来身子可好？”
颜宁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颇为激动地瞧着何秀英：“真的是婶娘呢！宁儿身子很好，只是……”
她瞥了一眼低头垂首于角落里的迎春与另一名婢女，满脸无奈与不耐。
这时安嬷嬷上前，殷勤替颜宁解释道：“二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少奶奶有孕在身，府中婢女年纪又都尚轻，却是少了些经验。老奴已尽力在教导了……”
“原是如此，我以为是什么劳什子惹得宁儿不悦呢！”何秀英了然笑道，“我看安嬷嬷却是府里的老人了，细致周到，曾经也照顾过渊儿，宁儿这有孕之身可马虎不得，不如就让安嬷嬷照顾宁儿婶娘也放心些，宁儿觉得呢？”
颜宁眉目流转，与董其深眼神一触而过，有些犹豫道：“可安嬷嬷毕竟上了年纪，要是累着了，宁儿心中亦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安嬷嬷倾着身子，毕恭毕敬道：“只要少夫人不嫌弃，老奴定然好好伺候夫人。”
“既如此，往后便由红珠帮着些安嬷嬷一同伺候。平日里虽是迎春伺候着夫人，但红珠毕竟年长些，夫人觉得可好？”董其深轻笑着问道颜宁。
颜宁眸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转瞬即逝，娇羞着低下了头。
“一切凭夫君安排！”
“哦对了，”何秀英回头召来身后的婢女，又笑盈盈地对颜宁说道，“这是婶娘的婢女采薇，聪明又机灵，让她跟着安嬷嬷一起照料着些，人多总是放心些！”
采薇朝颜宁行了礼，待人抬起头来，颜宁才看清，这采薇年纪同迎春一般大，皮肤白里透红，长得眉清目秀水灵稚嫩，模样生得极好！
颜宁不由浅笑道：“宁儿多谢婶娘的关爱！”
“还是婶娘想得周到，侄儿替宁儿多谢婶娘的关心和厚爱！”
董其深许是未看透何秀英的用意，连看都未看这采薇一眼，直跟着颜宁一起道了谢。
何秀英愣了一瞬，她没想到颜宁和董其深竟然那么快，便同意了她的安排。她以为给董其深房里加个人，颜宁会立马拒绝呢，谁知竟这么顺利。
反应过来后，她又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笑意温柔道：“婶娘只怕给你们添了乱，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婶娘说，婶娘就等着抱小侄孙了！”
相聊间，见颜宁打了个哈欠，何秀英才起身，心满意足地借口回了府。
迎春自去到颜府便一直跟着伺候颜宁，可谁知她跟着自家小姐来到董府后，这头牌婢女的地位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取代了。
没有她亲自照顾小姐，她不放心不说，心里还觉得特别委屈和难过。
她站在前院角落里，默默地抹着眼泪，甚是有些想不明白，她家小姐明明和她好好的，怎的突然就讨厌起她来了呢？
李默刚好走到廊下，远远便瞧见迎春站在角落里。四下无人，那小身影看起来甚是有些可怜。
对于少夫人怀孕后的人手照料安排上，李默是全部知情的。
虽然他也有些疑惑为何少夫人突然就将迎春调离身边，但主子的安排，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众人皆知迎春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般来说，能跟着自家小姐陪嫁到婆家的丫鬟，必定都是顶顶得宠及受重视的。
可少夫人如此轻易便让一个新来的丫头取代了她的位置，此举几乎是在告诉府里所有的下人，迎春是多么的遭她嫌弃。
也难怪迎春会忍不住偷偷抹眼泪呢！
李默挠了挠头，站在那里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朝迎春走了过去。
“给！”李默将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帕子，递到了迎春面前。
迎春吓了一跳，赶紧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掉。可当她回过头来，看到背后站着的人是李默时，心中的委屈顿时化作一股无名火，气得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抽噎着别过脸去，朝李默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笑话我，当初我嘲笑你只是姑爷的推车侍从，现下我却被我家小姐嫌弃，你尽管笑吧！”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李默又将帕子朝迎春跟前送了送，“拿着！”
迎春倔犟地不肯拿李默的帕子，李默抓起迎春的手腕，便将帕子塞到了她手中，继而转身离开。
可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也别伤心，或许少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或者她过段时日又会将你调回去呢！”
说完，他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啰嗦，逃也似的离开了前院。
瞧着李默憨傻的模样，迎春先是愣了一瞬，这才知李默不是特意过来奚落她的。
可反应过来李默刚刚又随意抓了她的手腕，迎春顿时又羞又恼，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对着李默的背影轻声怒道：“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又瞧了眼手中的那块帕子，瘪着嘴唇一脸嫌弃地说道：“这帕子的颜色真丑……”
可嘴上说着丑，她手上却又拿起帕子擦起了脸上的泪水，倒是心口不一的很自然。
卧房内，颜宁认真地剥着葡萄皮，这是董其深偷偷为她冰镇过的。
“按理说，夫人现下可不能食这些冰镇之果！”董其深无奈轻笑，好整以暇地瞧着颜宁对面前的冰镇葡萄爱不释手。
“有夫君在，颜宁大可放心吃！”颜宁挑着眉头，眼里露出狡黠的光，了然一笑，“不会被人撞见的！”
董其深不觉嘴角轻轻上扬，颜宁这话确实不错，他早已让李默守在了卧房外。
待颜宁吃到最后一颗葡萄时，董其深先颜宁一步，顺利抢到了最后那颗大葡萄。
“告诉我一件事，这颗葡萄就是夫人的！”董其深嘴角噙着笑，抬眸凝向颜宁。
“什、什么？”
“夫人怎知方才门外的人是婶娘？”
“你猜？”颜宁偏着头，准备逗弄他一番。
董其深倾近颜宁：“夫人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因为我爹！”
颜宁无奈苦笑：“小时候我天天盼着我爹来院中和我们一起吃饭，渐渐的便习得了一个技能，只听脚步声，我便会分清来人是谁……”
从颜宁的话中，董其深似乎能想像得出，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地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他心中有些酸涩，却笑得灿然：“夫人真聪明！”
“当然啦！如果我听过你的脚步——”
颜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心脏似是被利刃刺中一般，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呢？”
董其深将那颗葡萄剥好皮，喂进了颜宁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