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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盂兰(倒V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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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呀,你怎么不笑笑,笑笑嘛──”

杜知格纤长的手指戳起慕容蓟的脸庞,当真怪了,慕容蓟的‘胡茬’生的为免太过泾渭分明,胡须是胡须,肌肤是肌肤的。

莫非……

杜知格刚想碰一碰她的‘胡茬’,就被慕容蓟自以为不轻不重地拍开。

勇冠三军的‘不轻不重’拍在文弱纤细的杜知格手背,当即红了一片。

“杜大人、您、哪有人能盂兰盆节笑着过的?!”

汉传佛教受儒家影响,中元日会设立盂兰盆会,超度先祖,祭奠亡魂。

慕容蓟是个边镇长大的鲜卑人,不是没心没肺的野人,谁能在这种日子上挂着笑的?

“欸,我还以为二郎应邀一同来盂兰盆会,当是欢欣些的。”

杜知格揉着手背,这人,真是不知轻重……

慕容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顿时愧怍窘态,歉然不已,“抱歉,习武之人,没轻没重的……”

“无妨无妨,”杜知格摆手,岔回了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更当惜飞光,自是该笑着,不是么?”

“话虽如此……”

太皇太后好沐佛法,平城大小寺院盂兰盆会都办得庄重,大街小巷都被寺庙的香火熏起层雾,生人在当中行走都有些飘渺。

兄嫂的死,一直是慕容蓟横亘的槛,难以释怀。

“逝者的生,在生者的心中。”杜知格执起她的手,放在她心口,就着青烟恍若仙人,“不是么?”

他们因你而尚在人间。

“而且──”衣袍动风,恍人心弦,“二郎这般好的人,将你放在心上的人,定是舍不得二郎落泪的。”

刚要溢出的泪水被憋了回去,慕容蓟羞燥,又不晓得还口,愤懑之际跺了跺脚:

“你们这些儒生……歪理真多……”

“哈哈哈哈,走啦,二郎,去皇翼寺上香啦。”

她真像是山涧溪流、山岚晓雾成了精。

慕容蓟先她一步上香,抬起身时,恰见得她俯身阖眼,一缕青丝自襆头散落。

端午过了许久,为何她还能闻见浓郁的艾草味?

她这种人,也有祈愿么?

“二郎在瞧什么?”

“没……我,我,我在想今年盂兰盆会,君侯似是没去宫中。”

情急之下,慕容蓟自以为找了个绝妙掩盖。

“……哦?往年都是去宫中的么?”杜知格顺着她的话,前来上香的人不少,她下意识地牵住她的手,“可能君侯事务繁忙罢?”

新政能否推行,就看年末冬闲试行,冯初不想到时候同一帮人扯皮,宁可先一步将下面尽可能打点好。

“杜、杜郎君!”杜知格同家中姊妹玩闹多了,下意识牵住慕容蓟,慕容蓟雪白的脸霎时间通红,“你、你、莫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

“欸?”

慕容蓟终于将自己心头羁押已久的话说出了口,被杜知格牵着的手却半晌没有收回。

“哦,这呀……”杜知格也不知为何,她对慕容蓟确是初见就心生向往,可总是会忘了她与她都是‘男子’。

奇哉怪也。

她讪讪收回手,“是……是我唐突了。”

眼见二人气氛愈发尴尬,杜知格轻咳,“二──二郎放心,我绝对没有龙阳之好。”

艾草揉碎、晒干、焚入香炉,给夏日的末尾添上抹似有还无的青色。

“嗯?好端端的突然熏艾?”

京兆侯府,冯初终于自公文中抽出身来,捏了捏睛明穴。

“近日城中有人发了虏疮,大人府上往来人那么多,不得不防。”

冯初辛劳,下人们都看在眼里,柏儿索性替冯初拿了主意。

“虏疮?宫中没有染上罢?”

她还是首先惦念起宫里的小皇帝,话说出来,又升起烦闷怅然。

一国之君,行事无状,轻薄于她,她该生气的。

她后来说的话,也是真心句句规劝她迷途知返的忠良之言,并无不妥。

然而那日再度遭她拒绝的小皇帝落寞离去的背影,一幕一幕,总在她闲暇时浮现、夤夜梦回。

蓖麻绳、团揉丝,混做一团塞在她胸口,扯不出,咽不下,如何做,都是错。

这些时日,她除了朝会,都不曾进宫过。

“哎……”

心事千江水,分付长吁短叹。

“大人是在为胡夫人之事烦闷么?”柏儿给她再倒上一盏栀子水,这些日子冯初面上不显,栀子水一盅接着一盅。

“胡夫人?哦……她啊……”

冯初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个胡夫人,她是个可怜人,冯初并不想为难她,自作主张在她生产当日在宫内佛堂放了一把火。

顺理成章,太皇太后大怒,以为此子不吉,母子二人幽居冷宫,变相给囚禁了起来。

既堵住了朝臣们的口,也免了她身陷风波。

“倒不是为了她……”冯初慢慢说着,玉盏抵在唇边,久久不见她饮下。

柏儿忧心不已,她跟在冯初身边多年,眼前的冯初就似被掏干净的空壳子,投身公文,条理清晰,实则魂不守舍、苦苦强撑!

“小娘子。”

嗯?

许久没听过她这样唤自己,冯初抬眼,眼眸中的疲惫一览无余。

“婢子僭越,自知不配与大人交心,然大人苦闷,总该寻个地方发泄发泄吧!”

已经,这般明显了么?

冯初回过神来,忙扶起柏儿,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说的什么话,若不是柏儿,我哪儿能安安稳稳坐在这批阅公文?”

“许是……许是我这些时日太累了罢。”

冯初温和地勾唇,“让柏儿为我劳神了。”

“大人……”

“柏儿说的,我会记下的。”柏儿分明什么也不晓得,也没叮嘱什么,这话温雅有余,却无一句落在实处。

“帮我备马罢,”冯初抬手搭在她肩上,珊瑚手钏斑驳,刺得她又迅速收回,用宽大的袖袍将其掩下。

“等日头落些,我去趟郭外。”

皇翼寺的五级浮屠上遍饰铜铎,风往北吹,音送紫宫。

她跪于蒲团,渴求一场暴雨,最好一口气裹挟南地五千里江河湖泊的蒸腾水汽,浩浩荡荡刮到平城,倾盆而下,将目之所及的宫阙楼阁、往来人们都冲刷斑驳,水墨交融。

她与她都化成丹青翰墨,这样才能换得她们片刻相贴。

她与她,那么近,那么远。

奈何平城少雨,铜铎无言。

“陛下,时辰到了。”

“好。”

金身塑像缄默,也是她唯一寄托妄想的地方,离开这佛堂,她就要学着如何做一个帝王,一个令冯初满意的,帝王。

“这衣裳有些老气了。”李拂音替她换上袍服,石青色的衣衫贴在拓跋聿的肌肤上,衬托得有些苍白,“太皇太后......不喜。”

“那便另外换件吧。”

拓跋聿对于妆容打扮的心早已偃旗息鼓,帝王本就不该有太多喜好,而她想要的,也难以得到。

李拂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寻了件浅朱色的袍服替她换上,扣上腰间带钩时,李拂音淡淡地说了句,“陛下与李昭仪,真像。”

随着年岁增长,她也渐渐晓得了自己的生母不是离开宫中,大魏子贵母死,她应当是在自己册封为太女的时候,被父皇赐死了罢。

阿娘离开她太早,这些年也都是冯初和李拂音替她操劳一切,悲恸心酸,在经年的时光中也不过是化为心间烟波。

不去细瞧、不能细瞧,日子如常。

不过李拂音身为她阿娘的婢女,甚少在她面前提及阿娘,今日突然说起阿娘,拓跋聿有些诧异。

“我阿娘......我与她长得很像么?”

像啊,太像了,不光和你阿娘像,也和那个高坐皇位的帝王像。

“陛下同昭仪,眉眼最相似,”李拂音的目光缱绻而疏离,拓跋聿有些抓不住,“......陛下,笑起来时,有昭仪七分神韵。”

她靠着这七分神韵,撑到现在。

四娘......

她真的好累,撑不下去了。

“是么......朕已经,记不太清阿娘的容貌了。”

拓跋聿语气怅然,低头无心一言,殊不知扯断了谁最后一根绳索,“朕,对不起阿娘......更对不起阿耆尼。”

李拂音清晰听见自己牙关紧咬的摩擦声。

“陛下,就这么看重冯家的小娘子?”

她的音色压得很沉,奈何沉溺在情孽纷扰的小皇帝哪里察觉得到身边人的异样。

“是朕对不住她,朕若是没起那些心思,她便不会被朕绊住,束手束脚。”拓跋聿掩面,不想给旁人看见她失态,即便此人是日日侍候的李拂音。

“朕,一国之主,却什么都给不了她。”

还拿着自己幼稚懵懂的感情,一次次失控,一次次朝她施压。

“阿耆尼是天下顶好的人儿,她心怀天下,怎么会瞧得上我呢?”

......

“陛下心下装的是九州万方,他不将我挂在心上,也是应当的。”彼时李昭仪抚摸着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纵使来日生下的孩儿被立为皇嗣,要我的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

好一个心甘情愿!好一个理所应当!

李拂音缓缓抬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帝王,半晌,仰头,对上了堂前佛像漆画的双眸。

她不需要佛陀普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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