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莫名的空间——地面？室外？
他想了半天，回忆起自己闭眼前应该是在室内的，和陈明华聊了些东西。
近期规划前路和处理公司的事情占据了不少精力，养伤同时还要注意各种可能的天降霉运；今天又是遇到狗仔贴脸，又是和好友的长辈贴心对话，充实得没边，以至于他分辨出当前正在某个非同寻常的梦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久前才接触到的世界另一面。
“梦？”
贺临风试着伸手触碰，空气中虚无一片，意料之内什么都没抓到。
清净一片的白雾，按照往常标准来说，算是平淡，唯一的不同寻常大概是，空气中每一缕无害的雾气，都是交织的怨与煞气。
是那小陶罐里的布偶。
贺临风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和那次小学的天台一样，自己被带入了什么域场内。从空气中充斥的煞气来看，是那天的怨灵。但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丝毫影响。
会用无害来形容也是挺奇怪的……
其实比起奇怪，他更应该感到危险紧张，胥少爷严厉的语气和接过他手中陶罐时坚定的眼神仿佛还在昨天。
然而丝丝缕缕的白雾传达给他的情绪确实更接近无害，试图接近，但又瑟缩。
自己又被拖入鬼域中了。虽然之前胥明懿明确警告过他不要尝试通灵……
嗯……这真不怪他吧，非要说的话他确实想过，但并没有做出任何主动尝试，为什么莫名心虚？
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他稍微权衡，但胥明懿今天就在他隔壁，怨灵也在他身上，想来正常情况下自己这边有问题应该能很快发现。
算了，想起胥少爷怀疑的眼神，还是先想办法能不能直接出去。梦的话，醒了就行？
贺临风尝试让自己摆正心态，往鬼域中心走去。
空气中的白气环绕着他，像是在引导他前进。
和之前的感受有些相似，却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引导，比如吸引——
不能说这次的怨灵对他没有恶意，只是贺临风本人发生了变化：他意识比之前更加清晰，哪怕是在对方的鬼域里，他也有着相当高的自由度。不是对面好心更善良，而是自己更加……岿然不动？
他不知怎么想到的这个形容，但既视感很强烈，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比起上两次成长了许多。身体？精神？还是势气？
若不是这种成长，这次的怨灵或许会进行和天台上那怨灵相同的尝试，把他拖进鬼域试图吞噬什么的——他抽空想了下自己可能对这些怨灵来说是什么大补之物——但现在这怨灵很明显做不到，于是趁他精神状态薄弱时，好声好气地引他入域，其中煞气却平和得很，讨好似的缭绕在身边。
比起入门多年仍不习惯对待灵体太情绪化的胥明懿，理解灵体的情绪、对其进行人性化比拟剖析对贺临风来说并不存在什么障碍。
比如在这里他轻而易举就得出并确信了这怨灵是‘有求于他’的意思。
梦境中心，是一棵树。
叶片青翠欲滴，其间缀着大大小小的果子，表皮是格外柔嫩的粉色，微微泛着光，在风的吹拂下微微翕动，每一寸都舒张着独特的，无可形容的生命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形状有些奇异的既视感。
满树花叶果实如同欢迎一般，吱吱呀呀似风声又似人语，他们在传递着什么？
贺临风仰望着这棵比想象中更大的树，缓慢环绕树干走动，目光和指尖感受着树皮的质感，让他想起小时候院前的梨树和凑近后气味奇异的花心。
那是……
胥明懿入梦后很快定位到了这棵树，绕过这棵六七人环抱的树干，转过某一个弧面，正好与进行着同样观察行为的贺临风对上视线。
“你来啦？”贺临风先开口，并第一时间解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不是他主动通灵，他甚至这几天都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胥明懿看得好笑，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当然知道贺临风没做什么，只是安慰贺临风说没想到它能直接将人拽入梦境领域，强行通感。
六年前被纠缠得差点告别人世的经历让胥明懿对待厉鬼的问题上极其谨慎，但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只能沉重地认定这次的怨灵能力更强。
胥明懿自认倒霉，疏于防范，低估了厉鬼无孔不入的程度。
“总之，抱歉。”他在意识到贺临风可能出问题后就主动通了灵，本以为会陷入糟糕的迷途，却意外顺利地和意识清醒的贺临风会和。
“这也能揽到自己身上吗大少爷？”贺临风诧异，“你不是跟陈叔叔说我是你同行？”
胥明懿一愣，不知道怎么跳到这句话上——当时，出了会场，他见识过贺临风的通灵，给陈明华解释的时候下意识这样说，多少有两分不想让陈叔叔轻视贺临风的意思。
至于真的有把贺临风当做能共同处理灵异事件的同行与否——好吧，他其实对贺临风还是保护被意外卷入的普通人心态更多。
他还不知道贺临风跟陈明华发生的通话，被陈明华评价为通透的贺临风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胥明懿的想法似的，揽着道德感极高的资深除灵师肩膀：
“总得解决的，你不放心我私自通灵，现在一起进来了也没办法。”
“你没感觉到什么不适？”
没有，相当自如，贺临风甚至觉得这片鬼域里的每一缕煞气都能被他控制——难道他才是鬼域的主人？
贺临风没忍住笑出声，否定自己诡异的想法。
一个活人怎么会这么觉得，而且虽然煞气伤不了他，但空气中充斥的怨念很明显是有其他主人。
胥明懿诡异地看着莫名笑出声的人。
“我并没有感到这灵的恶意。”
贺临风清了清嗓子，重新整理思绪和语言。
这怨灵的域平静到像是提前清扫过，刻意把怨气冲天那部分恶意怨念藏起来，只为了让他们深入内核。
“作为怨灵来说相当平和……他大概想让我们看什么东西。”胥明懿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你先进入这部分时间有看到什么？”
贺临风回答说就是路标和树而已。他又想起来，盯住胥明懿的眼睛：“你的眼睛如何？现在能看到什么？”
“这是梦境，但也是鬼域，它想让我们看到的一切，并不依赖于现实中的视力和灵感。”
“那我们要先找办法出去吗？”
“既然已经通灵了，倒是不急了。”胥明懿叹气摇头，“正好找一下这个怨灵的执念所在，反正要出去也是这么个找真相的破局流程。”
“它有什么想说的难道不能直接出来交流吗？”
“这……”胥明懿遇到过的厉鬼怨灵并没有这样简单的，至少他的尝试交流基本都是失败告终。也让他做不到像贺临风这样轻而易举地做出这堪称天方夜谭的设想。
难道这就是天生通灵体质的下意识认知？
显然那句话不仅停留在认知层面。这平和得不似鬼域的缭绕梦境，随着贺临风的话语和探寻，缓慢拨开了迷雾。
“你还真是招人又招鬼，跨界大明星啊？”
在场景缓慢凝聚的当途，胥明懿终于还是没忍住对贺临风吐槽。
这不就是之前贺临风被拖入天台的情况？那人面上果然没有一点惊惶，甚至连新奇也快淡下去……
他真的很不想用‘新鲜感’来修饰见鬼这种事，但面前的大明星显然对这些的态度没有更合适的衡量标准。
一般人可能不想要这种无差别魅力，贺临风好像还挺满意的。也不是满意，他挑起半边眉峰，好像对这个形容颇有想法。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灵可不是各个都对他友善，至少之前小学天台那个是真的想吞了他，那时他一片懵懂没什么办法，现在嘛……这种程度的怨灵拿他没办法。他可以反过来从鬼域里获取信息，行动比胥明懿想象中还要自由一些。
招引灵体对其他人来说是晦气，贺临风本人没有任何会被影响自身的危机感。
哪里来的自信？
胥明懿终于找到想要的形容，却忍不住怀疑，都说不知者无畏，贺临风显然已经知道也经历过，却还是没有一点畏惧，那可不就只剩自信一说了。
去问他肯定只能得到意外的反应，他大概感觉不到自己从灵魂里、从骨子深处里散发的从容镇定。
天生大心脏？上天注定要吃这碗饭的？
难不成这人上辈子是个玄门大能，翻手镇压无数大鬼怨灵的那种。胥明懿吐槽完，刚好又得到那人回望的目光。
“大概是，他们觉得我和蔼可亲吧。”贺临风平静地猜测。
开什么玩笑？灵体对人类的恶感和垂涎是天生的，怎么会同和蔼可亲沾边？不过随着接触灵异场的次数增加，贺临风周身势气逐渐外放，确实和怨灵有些接近的地方……
思索档口，画面如同全息投影般降临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