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渐进,林白序莫名想起这本书,老爷爷病重时日无多,他和父母在老房子守着,老爷子是半夜走的,享年九十七岁。
那天,林白序自檀木椅子上惊醒,老爷子临死前回光返照,眸光清明。
侧着身子对着林白序牵强一笑,略显艰难的抬手,瘦弱的指节朝着书架子的方向点了点,口中呢喃不清。
林白序将父母摇醒,老爷子已然离世。
走的很安详。
老爷子早些年是位教书先生,半辈子同各类文学作品打交道,也不知从哪寻的那本野史。
林白序大二刚结束便考了教师资格证,直到10月份才审批通过开始找学校实习,去年为了资格证忙忙碌碌,春节也没有回来。
林白序到家时,林母正打着浆糊。
听到声音,林听芸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上前接了行李箱,“下飞机怎么也不说一声?让你爸去接你。”
一只白净的手揽上林听芸的肩颈,林白序低下头,亲昵的贴了贴自家老妈的脸颊,“也没多远,爸呢?”
“借软线去了,门口灯的火线断了”。
林听芸笑容和善,四十五岁的年纪仍不见老,画着淡妆,挽着利索的头发。
林听芸老家在浙江,早些年被家里宠,大大学期间认识了林白序的父亲林诚。
林诚文凭止步于高中,当过兵,拿过勋章,在浙江出任务,做过刑警,37岁意外受伤,自刑侦位置上退居做巡警,42岁带着老婆孩子回到山东农村安度。
林白序家里算不上富人,有小百万的积蓄加上两套房子,他爷爷走时留下10余亩地,近几年风调雨顺收成还不错。
林听芸摸着儿子有些消瘦的面庞。
“一个人在外地也要好好吃饭,再忙也别疏忽了健康,看你瘦的,过年好好补补”。
林白序无奈的想,他七十四公斤,也不瘦吧?
“好,回到家胖上5斤”。
“唉呀,浆糊要糊了,快进来,快进来,你爸知道你回来小炕烧的热乎着呢”。
林听芸赶忙回到厨房关了火。
“过会儿和你爸到老房子那边把对联贴了,回来正好吃饭”
“嗯,好”。
林白序回到自己的屋内,打开行李箱,一件件收拾衣服,带回来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弯下腰继续整理,错觉吗?好像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抹莹白。
等林白序再度看去时,桌子上又什么都没有。
林白序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愉悦的轻笑,青年不禁蹙眉,这可能就不是简单的神经问题了。
“白序,你爹回来了,和你爹贴春联儿吧”。
林听芸柔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白序的思绪,林白序压下心底的怪异。
“来了”。
林诚在前面走,走在村庄小道上,那股阴森被盯上的感觉愈发严重。
老房子这边都是空房,老人离世,年轻人搬去城市,野梧桐无人管理,生锈的铁门围着一家两院,其中一间屋顶半塌,粗壮的梧桐树干自屋顶延伸出枝桠,将光线遮蔽,小路上光线不足,存留的活人也大多搬离。
右侧的一家房子内部昏暗,近路道的窗户碎裂,林白序不经意转过头,一张还滴着血的脸浮现。
那鬼只露了上半身在窗户框架内,衣衫褴褛,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睁的溜圆站在破窗内凝视着林白序。
林白序脚步一顿,他似乎从那只眼睛里看到了喜悦,那鬼只是静静的看着,几秒后消散不见。
林白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是这玩意儿真正存在也好,精神出问题也罢,虽然现在林白序更偏向于前者,但总归,两年来除了失眠,也相安无事。
何况,林白序失眠,也只是因为他每看到一个心中总会泛起些许熟悉,他记忆力一向很好,可对这些面貌毫无印象,总是在费力的想。
有时看见的过于光怪陆离或过于血腥,他心里的悲哀总大于恐惧……
林白序暗自叹了声跟上林诚,拐个胡同便是老爷子留下的那套房子,按辈分,林白序应该称呼老爷子为祖爷爷,不过到了林诚那一代,对祖这种敬词,倒觉的关系生疏。
林诚拿了钥匙,老房子在林诚回来那一年翻修过,看起来年代感不强,林白序还能想起来这房子以前的模样。
推门进去,炕底下连着地窖,盖着的木板上了年岁已裂开缝隙,地窖三四米深,漆黑一片。
以前听老爷子讲过,这个地窖是战争期间的藏身地,地底原本挖了条接到村口的通道,里面不乏有不少惨死之人的血液。
亦或者是,灵魂。
这个地方,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周边就已经空了人家。
林诚曾想过接老爷子到采光好的东面居住,对老人家的身体好,被老爷子推拒了,为的,就是守着这些故友。
林诚擦了窗户,对着角度贴窗花。
林白序走到古朴的书架旁,看着最顶层的那一排泛黄的书页,脑子还未反应,手上先抽出了本书,正是那本野史,《北朝卷记》老爷子走后,每逢年节,林白序若是在这边,总会将这些书籍拿到太阳底下晒一遍,再按顺序排放好。
林白序对每一本书的位置了然于心。
林白序看着手中的书,书页中空,厚度不对,夹着什么东西,一枚薄玉佩夹杂其中,玉佩不小不大,大约有书籍一半的面积,一个普通人掌心面的大小,很薄,横截面只有不到一厘米的样子。
有些像古代皇家的玉碟。
色泽明润,玉纹雕刻清晰做工精巧,握着更是温润,似乎是块暖玉。
林白序挑眉,这和他梦里见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看起来毫无差别。
“儿子,把另一个窗花拿过来”。
林白序没动哪块凭空出现的玉佩,将书放到原来的位置。
贴到大门对联,一条黑色的中华田园犬跑了过来,林白序猝不及防被中等体型的狗狗扑了个满怀。
这狗不认生似的,欢快的摇着尾巴,鼻子嗅了嗅,在林白序还在诧异时,又跑到浆糊边上闻了闻,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白序总觉得这狗刚才在笑,很温和慈祥的笑。
“这狗是?”
林白序低身摸了摸田园犬的下巴,这条狗就乖乖的任由他摸,甚至低下脑袋蹭了蹭林白序的掌心。
林诚见怪不怪。
“去年出现在这里的,围着浆糊转又不吃,我贴哪儿它跟到哪儿,不认生也不吼不叫”。
“这周围也没有人家,我们可以养它吗?”
林白序对狗这种动物一直很喜欢,奈何他自己没时间养。
林诚摇摇头,低下身在狗脑袋上撸了一把。
“不跟着走,走到胡同拐角它就不跟了”。
对联贴完,太阳已经开始落山。
“回去吧,坐飞机又坐车回来,也没好好休息过,早点吃完饭早点睡吧”。
“嗯”。
林诚挂好锁,收了钥匙抬步离去,林白序到胡同拐角时偏头看了一眼,田园犬乖乖坐好,摇着尾巴送他们离去,一双眼睛映着落日的余晖,小耳朵抖了抖。
粉嫩的舌尖轻吐。
看着那双眼睛,林白序心跳仿佛停了一瞬,在田园犬的背后,是无数荧光。
林白序无声呢喃。
“爷爷”。
待人离去,田园犬的身形消散,一抹透明的灵魂微笑着站在原地。
“这孩子,心思总是敏锐的,你说对吗?大人”。
老者侧身而立。
“世间既有轮回转世,便是在提醒世人重获新生,往事不复”。
青年鎏金色的眸子染着笑意,“本王明白,只是尘缘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