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变换，不知过了多久，林白序视角变换，面前是一双拆着盒子的手。

这是尹茹悦的视角。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装着千纸鹤的罐子，有糖纸的，还有便利贴折的。

罐子旁，是拿红绳系好蝴蝶结的一卷纸条。

林白序听到尹茹悦嗓音沙哑的发出一声抽泣的短音，这小姑娘现在泣不成声，眼泪流尽了一般，只有麻木的伤心。

纸条打开，长长的一段：

“每次看到他们拍的短剧，我都觉得很傻，将话藏在折纸里，拿罐子装好，等发现的时候觉得遗憾，害呀，人生有几年够他们等的，还不如直接说呢，我没那么多的千纸鹤糖，这里是我高一开始折的500只纸鹤，别太感动哦~便利贴里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虽然，这话对于我来说太过肉麻，不过，茹悦，我们同桌这么久，一起犯过傻，一起玩一起闹，吐槽过，了解过，偶尔也会吵架拌嘴，我从来没觉得你和你所认知的正常人有什么区别，你是你啊，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各有不同，有何正常不正常之分呢？好与坏都是独特的你的一部分”。

“无论将来如何，你爹我挺你”。

纸条翻过，还有一句，“只有自己不如愿的人才会管不住不老实的嘴乱喷，那没有放在心上的价值”。

尹茹悦愣了很久才打开罐子，一堆千纸鹤上面有一颗鲜红色卡纸折的爱心。

上面写着一句话：世界是有颜色的，足以填补空白，好好活着就不是黑色。

尹茹悦再也绷不住大哭，错了，就像人类的情感，眼泪这东西，是流露不尽的。

尹茹悦没有再碰剩下的纸鹤，或许是怕自己的情绪再次崩溃，又或者，留在那里，只要不曾打开，曲琳怡便永远有没对她说完的话，不曾离开。

高考前最后一月半，尹茹悦真正贯彻到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她渐渐麻木，形成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一般反复的生活规律。

三模成绩出来那天，尹茹悦开着小夜灯，把自己蒙进被子里，看着将近六百五的分数红了眼眶。

高考完，尹茹悦志愿报了浙大，在家里把小说发完，倚着床边发呆。

尹母高兴的拿着录取通知书进来，“哎呦，我家乖女儿就是厉害，这么高兴的事别死气沉沉的，正常人该开心才是”。

“妈马上找餐馆定包间，好好庆祝庆祝”。

尹母开开心心的来，又转身哼着小调风风火火的走。

尹茹悦抱着双腿蜷缩，头埋进腿间，甚至她的录取通知书都不是自己拆开的。

——正常人……原来我该开心吗？

——可是，开心的只有迫切拆信封的父母啊，我不觉得开心。

——果然还是不正常吧。

尹茹悦抬头望着开着的电脑，垂下眼眸，片刻后，尹茹悦下床点开网站，如今，她也算小有名气，网站委婉的给她发过几次可签约信件。

鼠标再次指到申请签约。

“做你想做的，甭管别人怎么说”。

“茹悦，我会一直支持你”。

尹茹悦抿着唇点开，沉默的敲下信息按下确认。

纸鹤罐放在电脑旁，尹茹悦起身离开房间。

当晚，出发去餐馆前，尹母来到尹茹悦房间未寻得人，“这孩子，哪里去了？”

天台上，晚风轻轻吹起尹茹悦的头发，好似在做最后的挽留，尹茹悦望着下方，纵身一跃。

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尹母看向电脑，是一封邮件。

“恭喜，您的申请已通过，请再次核对信息”。

林白序站在天台边，手穿过尹茹悦的身体，他只是个旁观者，回望尹茹悦生前经历的外来者。

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种无力感升起，一个本该鲜活的生命，在她最富有光明前景的年岁，在林白序眼前，跳楼自杀。

他却救不了她。

“我，是正常人吗？”

尹茹悦又问了一遍。

“茹悦，人各有不同，那绝不是你所认为的不正常”。

“是，茹悦怎么会不是呢？”

林白序试着放松她的情绪，尹茹悦却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长笑，“哈哈，正常？”

“我连轮回都入不了，琳怡她恨我，不想见我”。

“我哪里正常了？”

“我就是害死她的真凶！！”

大团黑发向林白序袭击，法雾包围林白序将人护住。

长枪穿刺，被黑发缠住。

尹茹悦捂着半边脸，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扯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那笑容如深秋的落叶般孤寂、悲凉 。

黑发收回，“杀了我吧，我已经……死了一次了”。

“琳怡…”

“我好想你”。

“这一辈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个正常人啊”。

林白序拦住楚凉易，尹茹悦的状态不对。

尹茹悦苍白清灰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蛇在游走，周身爆发出恶怨凝聚成的黑雾。

尹茹悦捂着头痛苦哀嚎。

“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扇在尹茹悦脸上。

林白序：“？”

什么玩意窜过去了？

“琳怡……”，尹茹悦苦痛挣扎，她在剥离执念，她在习惯中不断自愈，试图接受曲琳怡的死，却始终难以忘怀，因此在执念与理智中备受拉扯。

曲琳怡的出现短暂拉回了尹茹悦的理智，“尹茹悦！”

“你给我听好了，我的死是因为那人酒驾，与你何关？”

“老娘我拿你当朋友，不想看到你妄自菲薄！！！”

“谁都可以说你不正常，唯独你自己不可以！！”

尹茹悦怔愣着，血水流下，落在地面时却是清澈的泪。

曲琳怡抱住她，“茹悦，我们一起”。

“下一世，我还在你的身边”。

黑雾散开，理智战胜执念，至此，林白序才明白，楚凉易所说，地府将执念重的魂魄封进阵里，等执念自然消散的做法是为何。

它们仍有不多的理智，很多事情需要靠自身才能化解。

妄自插手反倒适得其反，但在痛苦中拉锯不得解脱，也着实残酷。

尹茹悦向前，躬身行礼，曲琳怡拉着她的手，“谢谢您，林老师，我能感受到您的善意”。

林白序反应过来，他同尹茹悦，在那段回忆里产生了共鸣。

“有位少年同我说，您可以帮我，谢谢您”。

两位离开后，林白序陷入沉思，说起少年……

林白序脑海中出现周梧那气质清冷的身影，太过于巧合，让林白序不得不怀疑，这少年到底是何人。

楚凉易屈指碰了碰林白序的脸颊，“太傅，世间尘缘不会就此消散，她们之间的羁绊深厚，注定会相见，别难过”。

林白序抬手揉着额角，难过吗？

好像，也没有多难过。

许是他共情能力真的很弱，又或者他明白楚凉易所说的这些的存在。

尹茹悦走后，他的情绪又回到了平淡，只余下丝丝怜悯。

好奇怪，情绪好像被剥离下去大半一样。

林白序沉默着，并没有注意到。

楚凉易眸色深沉。

地府无人的“后山”

又一座石像，悄然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