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舅妈又出门采买东西去了,赵清澜四姐妹在家陪着老太太看电视,大家嗑着瓜子一件件数接下来的大事。
眼下赵培川结婚就是最大的事,表嫂已经怀孕,预产期在八月,到时候全家又有得忙了。
赵清澜说:“四月份我过生日,你们可得来。”
“不要去。”老太太阻止大家,“老三生日那天太凶,去不得。”
赵清澜的笑容僵在脸上。
太伤人了。
钱纸鹞听了有点难过,出生的日子又不是赵清澜自己选的,就算不好,哪有当妈的这样说的。
另外孙媳妇生孩子自然是喜事,但老太太还有她自己的大事:“那得赶在川川老婆生之前办法会,不然到时候哪有时间。”
赵清澜是不信佛的,钱纸鹞第一次听说,脱口问道:“什么法会?”
“就是去庙里吃斋念佛,为下辈子祈福积德。”二姨赵清玲解释道,在钱纸鹞耳边小声吐槽,“老人家怕死,都信这些。”
“偏偏这时候来办那烧钱的事,你不敢跟杨容提,倒好意思找我们商量。”大姨赵清丽向来心直口快,摇了摇怀里的外孙,“晨晨每个月奶粉纸尿裤都是我买,我现在是没钱的。”
小姨赵清青低着头,含糊道:“我总共就攒了那点钱,现在金价这么高,给川川老婆买了个金戒指当见面礼,都花完了……”
“一个个的,要你们出钱就跟要你们的命一样。”老太太眼神瞟向几个女儿中日子过得最滋润的赵清澜,似乎在等她表态。
人在心虚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忙,赵清澜突然左顾右盼地找她的包:“说到见面礼……”
钱纸鹞告状般的:“外婆,我妈也没钱,她的钱都赌光了。”
“听她乱说!”赵清澜抬手一巴掌拍在钱纸鹞背上。
终于在赵清丽的屁股下面找到了她的包,赵清澜从包里拿出一个锦囊,就跟当时她给周向阳和庄青的一样,果然,赵清澜打开锦囊倒出两枚金戒指。
“我准备的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老太太停下了拨弄佛珠的右手,五指一张,佛珠滑到手腕上,从赵清澜的手心捻起了一枚戒指,对着光看了一圈。
“你这怎么像是旧的?”
“是纸鹞她爸爸的戒指。”赵清澜说,“金子还分什么新的旧的。”
嫌晦气般,老太太将戒指扔回给赵清澜,骂道:“你有没有搞错,川川结婚你就拿死人用过的东西给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事都不会想,你那个养母都没教过你做人吗?”
突如其来的一顿骂给赵清澜整懵了,戒指在手心里弹了一下,滴溜溜掉到地上,正好落在钱纸鹞脚边。
死人……爸爸已经是死人了……
外婆的话虽然难听,但也说得没错,爸爸是她的爸爸,别人怎么会在大喜的日子佩戴已故之人的饰品,怪不得周向阳结婚的时候没看到赵清澜送他的戒指呢。
钱纸鹞有点难以控制地怨恨起哥哥来,既然嫌弃,为什么要收下呢?这可是她想要都要不到的爸爸的遗物,就赵清澜这逢人结婚便送戒指的习惯,等真轮到她结婚的时候,估计爸爸的戒指都送完了。
钱纸鹞捡起戒指,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电视广告和念佛机阿弥陀佛的声音,好不容易岔开要钱的话题,几个姨妈怕引火烧身,都默契地选择不吭声,把尴尬留给赵清澜一人。
“外婆,我有钱。”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钱纸鹞说,“我的压岁钱不够我去留学,但够帮你办法会。”
众人惊诧地看向她,以为钱纸鹞在开玩笑。
钱纸鹞却是认真的:“你能在法会上帮我爸爸念经祈福吗?”
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时二姨赵清玲非常突兀地“哎呀”了一声,抓过钱纸鹞的手摸了又摸,赞叹道:“小音乐家的手就是好看哈,还想叫你在你大表哥婚礼上给他弹琴伴奏呢!”
“弹不了。”钱纸鹞抽回手,重申道,“我都说我妈把钱赌光了,我已经很久没上过钢琴课了,我以后也不能出国读书了。”
“小孩子胡说八道!”赵清澜摆手否认,声音却在众人的审视下越来越小,“她乱说的……”
索性一鼓作气,钱纸鹞接着抖落她妈的烂事:“我妈被她上一个男朋友骗光了钱,打麻将又认识了个小白脸,现在吃她的住她的,外婆!大姨!二姨!你们管管她啊,这个男的以为傍上富婆了,等发现她是个穷光蛋,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
“你不要再胡说了!”赵清澜呵斥道,“小童对我是真心的!”
钱纸鹞嘲讽道:“只有骗你钱的心是真的吧!”
“我现在要钱没钱,他能骗我什么?”
母女俩像在自己家一样旁若无人地吵架,刚才钱纸鹞说她妈把钱赌光了,大家还以为她夸大其词,毕竟大家都知道赵清澜不用上班,平时就爱打点小牌消磨时间。也想通为什么老太太等她表态的时候顾左右而言其他了,换作以前,赵清澜恨不得一人包揽了,好让人知道她的孝顺。
可是连赵清澜自己都承认没钱了,这下大家真的信了钱纸鹞说的话。
“没钱,你们现在靠什么生活?你这年纪除了给人当保姆还找得到工作吗?”赵清玲说完立马否认了这个想法,“让你去给人当保姆也不可能。”
她更不觉得钱纸鹞那些堂哥会慷慨解囊,她是见识过那群人的厉害的,不反过来侵吞她们的家产都算有良心了。
“像以前一样给人做衣服?”赵清丽光是在脑中想想赵清澜埋头踩缝纫机的样子都笑出声了,“现在还有几个人做衣服,怕是屎都赚不到来吃哦。”
“就……”赵清澜羞耻地开口,“每个月收店租,跟你们按时领工资也没区别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姐就是没钱了也比我们好过。”赵清青趁低头的时候又偷偷翻了个白眼,“你们多在这里操心的。”
不是,重点是钱吗?
钱纸鹞算是看明白了,哪怕是亲姐妹,也没谁是见得别人好的,都巴不得赵清澜倒霉呢。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是真心对赵清澜啊!可偏偏赵清澜根本不听她的话!
钱纸鹞气急败坏地提醒她们:“你们劝她和那软饭男分手啊!”
“哦,是啊……”赵清玲不愧是四姐妹中最有脑子的,再次恍然,“纸鹞就是因为那个男的才搬到外面去住的吧?”
见赵清澜不说话,这回赵清玲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也是,纸鹞是个女孩子,还长得这么漂亮,你就这样把男人带回家里,都不担心她吗?”
“担心她什么,她不给人脸色看就好了!”
赵清澜显然没听懂姐姐的话,赵清玲叹道:“可怜了纸鹞,她十几岁没了爸爸,你当妈的也不懂保护她。你下半辈子就这一个女儿可以指望了,学了这么多年的钢琴说放弃就放弃,就不能坚持一下,等过几年她长大了、嫁人了,你再找男人她也更能体谅你。”
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比起打骂,钱纸鹞更受不了的是来自别人的关心。
连二姨都能考虑到的事,为什么妈妈从来都想不到呢,还是,想到了也不当回事呢?
“指望不上了,”赵清澜摇头,“她都不读书了,我能指望她什么?”
赵清玲说:“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你看妈老了瘫了还不是我们做女儿的在照顾她。”
“那更不可能了,”赵清澜哼道,“你看她在你们面前都敢对我大呼小叫的,我要是哪天瘫在床上了,我不信她会有那么好照顾我。”
“算了小玲,劝不动的。”老太太闭着眼飞快地拨弄佛珠,“管她的事,下场就是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