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早上大喊大叫,沉香听得头疼,当即就决定要再躺下接着睡,但是里舟已经给他鞋都穿好。
沉香也对里舟的照顾理所当然,在里舟的一顿操作下来,他反而还有些累。
“好了好了,你今天就待在殿内,就不要乱走……”里舟又嘱咐其他的,总之竹笙听的都烦。
“你要不然背着他走到山下去!”竹笙压住怒火道。
然而里舟全然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其他意思,一脸期待地看向沉香,“就当是锻炼了。”
沉香刚张嘴,竹笙就骂出来了:“你有病吧,你自己去,我先走了。”
沉香抬头看向里舟,不加掩饰地对视良久,他张开手臂抱了一下里舟。
“去吧,我哪都不去,在这等你。”
沉香一副乖巧的模样,里舟恨不得就祈愿日的场地搬到浮生殿来!但转念一想,搬到浮生殿来,沉香估计要被吵得睡不着。
里舟又回抱了一下沉香,依依不舍地出门。
浮生殿里只有他一个人,沉香给文心兰浇水时又给院子里那棵枯树浇了一点,然后他就坐在长廊,看着这棵枯树。
眼里没什么色彩,也不绿油油的。
随后相机人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身边,他俯下身子看着沉香的眼睛。眼仁许久都没有聚焦,像是看不见他似的。
相机人又不信邪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绿色的眼仁闪过一抹光,“你看得见我。”
沉香被识破后,他才换了一个姿势,只是头稍微偏了一点。
相机人恍然大悟:“你一直看得见我!”
他很不会骗人,他确确实实看到了相机人每时每刻都在身边,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并未理会。
现在相机人直接说出来,他之后估计很难装作不知情,他决定再多装一下。
然后就听见相机人又说:“齐卿,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蠢了?”
相机人的发言太过奇怪,况且这个人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见,其他人甚至都能从他站在的位置穿过,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低着头说,“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我是沉香。”
随后一阵风吹过,沉香又仍不住咳了几声。最近几日山下都不太平,战争连连,风将野火吹到了沉香这里,他又咳得厉害。
没咳几下他就坐到地上,雪白的脸透着红润的光泽,沉香想要站起来回房,但四下无人他实在是站不起来。
相机人有些激动,“你说啊,你说你是齐卿,我就带你回去。”
“我……咳咳是沉香。”沉香抿着发白的唇说道,他强撑的那一下又从肺里涌上一大口血,沉香就趴在地上,血溅出几寸。
沉香额间的发丝像是被浸湿了般,他轻颤着,体内是一把火在烧,体外是寒气直冒。他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模糊,呼吸都变得奢求。
周围像是下了一场雪,像是绵密的糖霜。
“好的不学。”相机人有些无语地总结道。
随后他就冷着脸将彻底晕厥的人抱回房间,在房间里踏进第二个人时消失。
**
沉香醒来时,就看见里舟在身边照顾自己,他坐起来先是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药,趁着里舟没注意,他居然用灵力跑了。
里舟回头时看见床上的人没影,第一时间居然想到的是“沉香你会用灵力了!”
这是沉香第一次用灵力,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哪里。
周围都是绿油油的树,似乎是刚刚下过一场雨,湿润的泥土味灌满了沉香的鼻腔,似乎还夹着一丝茶香。
沉香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座凉亭,像是刚建不久,很新。亭子里坐着一位白衣,似乎有点眼熟。
沉香刚走近,那人便回头看他,是白狐王。
他朝着沉香笑着,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你不在浮生殿待着,怎么跑到这里?”
白狐王长得很俊俏,粗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很是勾人,沉香看愣住了,许久还才回过神来,他说:“这里不是御寒春么?”
“是。”
白狐王邀请他坐下,不久后里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狐王。”里舟和竹笙走到亭前行礼。
“还多亏了白狐王,要不是他你就真一个人死在浮生殿。”竹笙说。
听到死这个字,里舟就不愿意了,他趁人之危重重地拍了一下竹笙,“你会不会说话!”
所以是白狐王出手救了他一命,但是他们似乎并不认识。
沉香正想着,就听见竹笙说,“来,我特意把药端过来了!”
沉香看着那碗药,眼睛都直了。
“我很好,我真的不用喝药。”沉香立马恢复警戒状态,仿佛只要竹笙敢端着药走一步,他就会火速跑开。
“见笑了,沉香他有点孩子气。”里舟解释道。
见里舟也是这样说,原本还在白狐王跟前的人眨眼间就在凉亭外。
他三步一回头,没走两步就撞到另一个人的胸膛。沉香抬头一看,那人长得乌漆嘛黑,看上去就不太好惹。
沉香:“……”
“呦,你就是那个喝药也要人哄的小废物?”
白夜从黑天身边探出脑袋,对着沉香眨眼睛。
小废物:“?”
里舟竹笙:“……”
“抱歉。”沉香对着黑天道歉,准备往另一边跑,然后看见竹笙端着药站在他身后。
“咳咳。”白狐王咳了两声,白夜这才立马转移话题,“你好你好,我是白狐王跟前的护卫,白夜。”
“黑天。”
沉香点头:“沉香。”
“我才不要人哄,我又没有病为什么要喝药。”沉香嘟囔道。
“哦,是吗,那你就是怕苦。”白夜一手将沉香揽住,另一手接过竹笙手里的药,“那你喝一口给我看看,要不然我就不信。”
非要用“成熟”的词语来描绘这幅场景,就只能用花魁劝酒来形容。
沉香喝药见过不少伎俩,这种激将法对于沉香来说一点都不管用,所以沉香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当即决定先走。
白夜像拎小鸡一样把沉香揪回来,他又说:“大家都看着呢,你就不想证明一下?”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沉香白着一张小脸,将药一口闷了。
“还剩点给谁喝呢?”白夜依旧不给面子,“照你这个喝法,下次就不会带你去喝酒了。”
“他还喝酒?”竹笙震惊道。
“……”
沉香刚把药喝干净,里舟就把人扯了过去,把手上准备的糖给沉香。
“他就爱胡说八道。”里舟说。
白夜又收到白狐王的眼神,他提议要不要去旁边的竹林切磋一下。
黑天和白夜一起来的,自然是没有意见,倒是到竹笙和里舟里……
竹笙先开口道:“各自为阵吧,我不想跟他一组。”
“巧了,我也不想跟你一组!”
“随便你俩,我们俩要一组。”白夜说。
“……哦。”
几个人很快就在竹林打得火热,沉香坐在白狐王面前,盯着白狐王道脸看了许久,他似乎很喜欢这张脸。
白狐王跟他说两句话他都没听见。
“嗯?”沉香这次听见了,但是没听清。
白狐王又问了一遍:“你不记得我了么?”
什么!?
你是说这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我居然认识是么!?
沉香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回答他,因为常年喝药的缘故,他的记忆总是一段一段段,经常连接不上。
沉香的圈子本身就很小,他基本上是没有离开过御寒春,大多数也是待在浮生殿,只要祈愿日在这日子才会离开。
见他这个反应,白狐王的语气有些低落,“就当我记错了,喝茶。”
直到晚上的时候,沉香还在想这件事,他始终想不起来白狐王究竟会说出这句话。
然后他又看见了那个相机人。
“……”
沉香立马就来了困意,再睁眼就天亮了。
里舟如常伺候他穿衣,然后又临走前交代他,“白狐王昨日也浮生殿歇下,你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沉香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的半睁着眼睛看着里舟叽里咕噜说什么,最后经过脑子里的只有“白狐王”三个字。
白狐王?
白狐王!!!
**
窗外的鸟鸣声混着悠长的钟声,沉香穿着一身暖色的青衣,他穿过游廊,刮起一阵风。
在屋檐下,他跪坐在案板前,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友。”他抬手落下一只白棋,声音慵懒又平静。
“让您记得这么久,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吧。”沉香说。
“不。”他摇头,长叹一口气,“我认识他很久,但与他相伴的时间很短。难得的是他一直都很骄傲,不管做什么都不愿意低头。”
沉香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若是他还在应该也会像灵族之首那样救助一方,成为一个大人物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很有自己的主见。”
现在是梅雨季,御寒春的雨下得没完没了,他们一边赏雨茗茶,一边下棋聊天。
“是,后来他走了一条不归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双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