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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襄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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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亮着柔和明亮的烛光,鹤风端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进来,放在畹君面前的黄花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两道隔扇门一合,将冷意关在外头,屋里洋洋泛暖。时璲坐在桌边端详着她:

她刚哭过,眼角鼻子都是红的,像搽了层淡淡的胭脂。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又像是白瓷里上了层嫣红的薄釉,有种脆弱而冶艳的美。

时璲舀起一匙姜汤吹了吹,方递到她嘴边:“喝点姜汤驱寒,别冻坏了。”

畹君乖顺地张口抿了进去。

时璲把姜汤一勺勺地喂她喝了下去,见她情绪平复了,这才锁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谢惟良又欺负你了?”

畹君摇摇头。

方才在侯府门外见到他,躲进坚实温暖怀抱的那一刻,她实在是没忍住,把心中的悲怆化成泪流了出来。

如今面对他的追问,她既不能说周茹之事的悲恸,也不能诉说今夜这场暗别的伤情,只好低着头道:“我想你了。”

时璲被她的回答气笑了。

大晚上在他家门前受冻,见到他哭成个泪人,就是因为想他?

“说实话。”他压重了点语气。

畹君吸了吸鼻子:“我,我昨晚梦到跟你没走到最后。我很伤心……”

“就为这个?”时璲倍感纳罕,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他揪了下她的脸蛋,在那苍白的颊上揪出点血色来:“傻妞,梦都是反的,值当你跑这一趟么?”

他越笑,畹君心里反而越伤感。

“不单是为这个。”她从袖中取出那对做好的护臂,“这对护臂送给你。”

时璲接过来一看,是一对做工精细的玄色鹿革镶紫铜护臂,内衬竟还绣了麒麟腾云的纹样。他不由微微挑眉:“你做的?”

“那当然。”畹君总算抿出了一丝微笑,“你看我眼睛都熬红了。”

她眼圈是泛着薄红,可那不是方才哭的么?

时璲一笑,他身上正穿着窄袖袍,便将那对护臂戴在了手上,尺寸竟分毫不差。

“你什么时候量了我的尺寸?”

畹君横乜他一眼:“用得着量么?多看几次不就知道了。”

时璲闻言“唔”了一声不再言语,眼底却泛起清浅的笑意。

“怎么没有缚绳?”他正对着烛光整理衣袖,随口问了一句。

畹君猛地想起方二那没给出去的皮绳,登时没了言语。

时璲见她默然不语,便回头望去。她的脸沐浴在烛光的淡金下,掩下了些许苍白,却掩不住那哀凄的神色。

时璲忙坐回她身边,搓了搓她的脸蛋:“怎么又不开心了?”

畹君将脸一扭,噘起了嘴,用不悦来掩饰她的伤心。

“我很喜欢你送的护臂。”时璲耐着性子哄她,想了想又道,“我这屋里的东西,随便你挑一件当回礼,如何?”

“当真?”畹君斜过黑亮的瞳仁看他。

时璲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要,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畹君环视着屋里的陈设。

这里是时璲的屋子,与郑姨妈屋里那金光璀璨的豪奢不同,他的屋子清雅得有些简洁。

一应黑漆的台几屏架,两边四座书架,错落摆着些书画瓶石,隐隐透着文气,倒不像个武将的作风。

畹君知道,这里随便拿件什么出来,都要比郑姨妈屋里的东西值钱。

可她却只是心动了动,便将眸光转向时璲。

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烛台上的火焰映在他的眼里,给那墨浓的星眸镀了层暖金色泽,平添了几许温柔意。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鼻尖抵着他的鼻。

那样近的距离,彼此都清晰地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畹君轻声道:“我想要你……”

话音未落,他的唇施施然地覆了下来,将她没说完的话堵在了舌尖。

……的心。

畹君闭上眼睛,吮了吮他的嘴唇,权作是回应。

她虽然对引诱异性有点无师自通的天赋,可这样唇齿相贴的亲密是从未有过的,因而应对起来有些笨拙。

可哪怕是笨拙的应对,也叫时璲再难以自持。他还吻着畹君,可手上已将她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内间走去。

湘妃竹帘开了又合,摆动间闪起错落摇晃的波纹,影影绰绰地透着里面的人影。

紫檀雕花的大床罗帐低垂,畹君被他扔在床帏上,因为松软锦被的承托,她身上并不疼,反而有些坠入云端的飘忽。

清凛的男子气息迎面罩下来,伴着屋里幽淡的沉香,竟有了一丝醉人的气息。畹君星眼半朦,左支右绌地应对他的亲吻吮啄。

带着湿意的吻一路下行,温润缠绵地吮住她的锁骨尖,畹君这才察觉她的里衫半敞,露着秋香色主腰和一片雪肌。

而他滚汤的气息喷拂在她颈项间,激起一片酥热的麻意。

她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喃喃道:“不行……”

时璲抬起脸,乌浓深邃的眼眸在纱帐昏影中熠熠摄人。他的呼吸沉而重,慢慢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不是你说想要我的么?”

畹君窘然。

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可她惊异于自己并不反感和他更深入的接触。

时璲微阖上眼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行军打仗讲究随机应变。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咱们提前把夫妻做了,嗯?”

伴着那醇厚低沉的尾音,他从她的鬓角一路吻过去。隔着一层薄缎主腰,炽热以燎原之势蔓延到身上每一寸肌肤,畹君却陡然清醒起来。

她不能!

她微微挣扎起来,因为上半身被他覆压禁锢着,只能屈起腿借力。足跟抵着床榻的同时,膝盖也顶到了压在她身上的时璲。

“唔!”时璲闷哼一声,浓长的眉攒了起来,弓着腰慢慢倒向另一边去。

身上的威压骤解,她松了口气,偏过头去看旁边的时璲。

他仰面躺在床上,鼻尖沁着冷汗,咬牙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谋害亲夫是不是?”

畹君“啊”了一声,不解道:“你怎么了?”

时璲拧眉闭眼,胸口缓缓起伏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畹君无措地看着他,目光往下游弋,陡然明白过来,脸上也仿佛烧起了炭火,嗫声道:“你……你没事吧?”

时璲缓了一会儿,忽然捉着她的手往身下探:“有没有事,得让你给我检查一下……”

畹君的手心被他引着向下,仿佛碰到块烙铁似的,急忙抽了回来。她又羞又恼,伸手在他胸口打了一下,翻了个身要下床去。

时璲笑起来,伸手搂过她的腰肢将人捞进怀里。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腿弯锁住她的双膝,低声道:“别动,我不碰你。让我这样抱抱你好么?”

畹君僵着的身子渐渐软和下来,如一滩水般化在他怀中。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相依,在深寂的寒夜里,只有彼此鼓噪的心跳相和。

时璲慢慢拉起她的手,捻着那两根凝了血痂的指尖细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畹君垂眸看去,他的手修长宽大,将她的手完全拢在掌中,素白指尖上那两道血痂显得分外惹眼。

那是她咬破指尖给周婆婆写血书的伤口,因为一根指尖的血不够,她咬了两根。

只是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好,在这昏沉帐内都能注意到。

“给你做护臂时被针扎的。”她胡乱想着借口。

“少糊弄我。”时璲捻了捻她的指尖,“看这样子,像被什么野兽咬的。”

畹君气闷,她的牙印像野兽?

他又道:“你养兔子?还是猫?”

畹君没好气:“我养了一只狗!狗鼻子灵得很,好奇心又重,什么都要问。”

时璲笑:“狗怎么会说话?”

畹君在他怀中猱转身子,面对面地望着他,扑闪着眼睛道:“是呀,狗怎么会说话?”

清圆的水杏眼,因为微勾的眼尾,带上了些狐狸般的魅惑。此刻闪着狡黠的微光,懵懂却又格外地诱人。

时璲心里猛地一跳,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血液重新喧嚣沸腾起来。

一时顾不得计较她骂他的事,低头衔住那翕动的丹唇,一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畹君的嘴唇被他吮着,只能“唔唔”地挣扎起来。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时璲忙固定住她的手足,“别再给我来一下了。”

畹君闻言果然不敢再动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目光滑过修直的颈项喉结,再到里衣半敞的胸口。一道陈年旧疤从锁骨往下拉,最终隐在里衣的掩映之中。

畹君忽然很想知道他的过往。

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锁骨上的旧疤,轻声说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以前?”

时璲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拂在锁骨上。那带着颤抖的抚摸,仿佛穿越了时光,轻抚在那个受伤的少年身上。

“这道疤是两年前留下来的。”他带着追忆慢慢道,“那时候太子还没入主东宫,在塞北做监军,我在他手下当参将。那年鞑子大肆引兵南下,连克数城,还把太子活捉了去。

“我带着一个营的人追击,在戈壁上跟鞑子主帅狭路相逢,双方几乎十死无生。我用胸前这道疤的代价,取下了鞑子主帅的首级。

“后来鞑子败走,太子也救了回来。癸未大捷,回朝后太子便封了东宫。倒是我爹娘吓坏了,千方百计把我调回了金陵。”

那些刀光剑影的岁月,经由他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仿佛戈壁上的风刀霜剑也迎面扑了过来。

何止他爹娘吓坏了,畹君光是听着都觉得万分凶险。

她攥紧他的衣襟,喃喃道:“鞑子为什么要犯边?大家相安无事的不好么?”

“为了银子,为了人,为了土地牛羊。”

时璲冷笑,“鞑子抢汉民的财物便罢了,还要虐杀他们取乐。在塞北五年,我至少手刃了一千条鞑子。我祖母在清凉寺点了五百盏长明灯替我消业。”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声,“其实大可不必。鞑子拿汉人百姓当畜生杀,我也拿鞑子当畜生杀,何业之有?”

畹君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谢惟良也把百姓当畜生一样残害,那他总不会不管吧?

她隐隐感到安心,却始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凄伤,索性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夜色渐深,能与他多待一刻便是一刻。等天亮了,她的梦也就该醒了。

可时璲不这么想,他搂了她一会儿,望向窗外映着的雪光,估摸着也该有二更天了。

他慢慢从她身上直起身来,整了整凌乱的里衣,轻声道:“我得送你回去了。”

畹君充耳不闻,闭着眼睛装睡。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畹君没有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他把灯吹了。

畹君闭着眼睛,从黑暗坠入更深的黑暗,唇边却忍不住弯起得逞的微笑。怕他看见,忙又压下了嘴角。

耳边一阵窸窣响动,他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畹君虽然看不见,可他那股温暖清冽的淡香却萦绕着她,莫名地令人安心。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终于是支撑不住,意识渐渐沉沦了下去。

半梦半醒之际,唇上忽然一重,覆上了一个温凉的吻。

他在偷偷亲她。

次日天没亮,时璲就把畹君叫了起来。

他已穿戴整齐,黑锦云纹抹额,玄狐裘,羊皮靴。里面穿的是石青色窄袖,戴着畹君送他的护臂。

畹君整个人裹在锦被里,只露着一张素白的脸在外面,星眼朦胧地看着他。

时璲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快点起来,等天亮了,你回去被人瞧见可就说不清了。”

“本来就说不清了。”

畹君嘴里嘟嚷着,却并不着急。

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谢四娘,就算夜不归宿也无人在意。

外面飘着细雪,时璲拿氅衣裹着她出门。因要避人耳目,也不好让人套马车,便还让畹君跟他共乘一骑。

沿路商铺还点着灯笼,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声“哒哒”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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