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岚缓步走出酒店,身上穿的是大码的男装,没办法,他的黑色真丝衬衫撕坏了,只能套上狗男人的衣服,呵。
酒店里
“没兴趣,烂活。”付岚找着衣服、手机,应付着床上躺着的狗男人。
该狗男人肩膀宽阔,从肩膀到腰腹收束的线条完美,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腹肌紧实,倒三角的身材很好,给人安全感。而某个勉强起来的人腰酸背痛,已经快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全靠意志力撑着。
付岚觉得第一次体验极差,对已经被贴上狗男人标签的某人投以有声的鄙夷。
封·狗男人·俞哈哈大笑,直笑的沁出了眼泪,又不小心扯到了脖颈的伤口,这才收敛一些。阳光落在他身上,给本就深邃立体的五官渡上一层阴影,更加英俊。
“昨晚的事,我会解决,后背上的伤记得擦药,这两天头不要沾水。”
见花猫一脸嫌弃,狗男人正色交代事情,然后……心情不好的花猫径直出了门,一句话也没说,只留给他一个无情且姿势别扭的背影。
门关上许久后,躺在床上的人才起身,随手披上外套,踩着地上的狼藉坐到沙发上。
看着手机里面色粉红挂着泪痕的脸,手指微动,换了下一张。
挑了半天才挑出来一张勉强能给别人看的,点击,发送。
很快对面打来了电话
“俞哥,这谁啊,给我介绍的对象?”清澈的少年音,叽叽喳喳的。
“帮我查个人,可能姓付,近两个月在城西酒吧出没。”封俞将手机交到左手,右手又抚上颈侧,碰一下,有丝疼。
这花猫,牙口还挺利。
“呦,难得啊~我是不是马上也要叫人哥了~”对面的人八卦之意简直要溢出屏幕了。
“白兔子,别瞎说,昨天澜楚巷里有人动黑手,下药,你替我出面一下。”
封俞沉着嗓音回答,余光瞟到了地上的惨兮兮的丝质衬衫,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酒店外,付岚白着脸掏出手机打了计程车,唰唰唰响出来好多提示音,最上面是林平打的十五个未接电话。
“喂——”
“哎呦,祖宗呀,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哪,昨晚上出什么事了,用不用我去接你……balabala”
不等付岚说出两个字,那边就焦急的秃噜一串问题,根本没有让付岚插话的空。
“喝多了,手机关机,不用,我马上回家,不用担心。”付岚右手摁着上腹部偏左,越说话音越低,简短的回答他的问题,挂断电话没多久,网约车就到了。
“咔哒——”门锁打开,隐约的疼痛已经被拖过去没了感觉,付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屋里,随意脱掉鞋,光脚走进屋内。
一楼的装修走极简风格,黑白风简约干净,摒弃一切无用的细节,凌厉的线条质感十足,就是少了些人气,二层打通的公寓空间巨大,走上二层的付岚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篇幅巨大的衍纸作品——堆叠的橘子和向日葵中,一个小男孩明朗的笑脸。
付岚缓缓走过去,隔着玻璃轻轻抚摸小孩的脸颊,自己也偏头贴了上去,漂亮的眼睛氤氲起水雾,很快又合上。
太长时间的消耗,让胃部绞紧发出抗议。
他摁压着胃,走到卧房拿起轻飘飘的药瓶倒出几粒药吃下,也没管剩下的药能撑几天。
感受痉挛绞痛的胃开始缓和,付岚撑着给自己煮了碗面,与黑白色调的装修不同,碗盘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橘子的图案,可见屋主对橘子的喜爱。
自那日过后,付岚没再去过酒吧,每天的日子就是宅在家里画稿做衍纸,只是每次一投入进去就六七个小时,直到胃部抗议,他才想起来吃东西。
时间眨眼而过,电话的振动将他从翻涌的波涛中唤醒。
“缈缈,咳,我在楼下……”电话那头有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声音带着些虚弱。
付岚捏着手机,关节泛起红,一会才低声模糊的嗯了一声。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副宽边有色眼镜带上,看着镜子里被遮住大半的脸和看不清楚的眼睛,这才随意套上衣服下楼。
关上门的前一刻,想了想,又回到屋里拿上了围脖。
低调黑色的辉腾旁站着的瘦削男子原本正低声咳嗽着,远远的看到付岚过来,立刻吸了口气,压抑着嗓子里的咳嗽。
“缈缈”看着付岚走近,付峰笑的温柔,和他打招呼。
“大哥”付岚闷闷喊了声,径直走上去,将临下楼前拿的格子围脖给付峰带上,动作利落而轻柔。
“今天降温,怎么不注意保暖。”语气似是责怪却带着关怀。
“马上要夏天了,没事的,让缈缈担心了。”柔软的毛线贴着脖颈,很快就温暖了呼吸道,付峰觉得很暖。
语气更加温柔,伸手轻轻拍了拍付岚凌乱的头顶,翘起的头发被压了下去。
“今天怎么来了?”付岚站在原地,手指在袖口里揉搓着。
“来看看你,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付峰走的更近了些,看见了他宽大眼镜遮挡下清瘦的脸庞,微微俯身,拉起他的手。
付岚没有躲,任由付峰牵着,像很多年前一样,只不过曾经的稚嫩活力,到底是消失了。
付岚的手冰凉,看着虚弱的付峰手相比付岚反倒更温热些。
付峰身体不好,17年前因为发烧就医不及时得了肺炎,留下了咳嗽的后遗症,尤其秋冬,咳的像要把肺吐出来。
他知道付岚愧疚,在付岚面前从不轻易露出病弱的形态,但是瘦削的身形、苍白的脸色没办法一直掩盖。
握着的手冰凉,付峰打开车门,把后座放着的风衣拿出来披到付岚身上,尺码偏大,直遮到了膝盖上方,衬得付岚小小一只。
付峰看着付岚,像看小孩子一样,眼神温柔。在他心里,不管付岚多大,都是那个乱窜打闹的孩子,他希望付岚能快乐些。
付岚低垂着头,眼镜下的眼神看不清楚,像隔着许多层雾,样子很乖巧。
“这个给你,鱼汤,趁热回去喝。每天按时吃饭,要是工作就定上闹钟,自己的身体要爱惜,否则胃疼,自己难受,我会担心,爸m……他们也会担心……”
付峰握着他的手,把和大衣一起拎出来的饭盒交到他手上,又絮絮叨叨的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不让他有插话的机会。
付岚的手被沉甸甸的保温饭盒坠着,手指抽筋似的微动,哪怕付峰松开了手,也只停留在原地。
付峰又揉了揉付岚柔软的发丝,见他僵立在原地,犹豫了些许,还是倾身抱住了他……
看着远去的付岚,付峰再也忍不住嗓子里的痒,咳嗽着转身上车离开。
付岚提着饭盒往家走,表面很平静,像一潭死水,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身体下是破败的灵魂。
握着把手的手攥的死紧,指甲扣进肉里,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越走越快,好像身后有狼在追着,直到开锁、进屋、关房门,饭盒放在了地上。付岚背靠着门抱着腿坐着,直勾勾看着那饭盒,许久未动。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他如梦方醒,颤抖着手在衣兜里胡乱掏着,铃声十分有耐心的响着,直到付岚接起电话,是陌生的号码。
“喂——”话一出口,干涩的声音把付岚自己吓到了。
“请问是付先生吗?”对面的声音礼貌又有磁性,很好听,隐约带着笑意,有些耳熟。
“有事?”付岚没有心思和人兜圈子,语气干冷不耐烦,伸手就要挂断。
“我是林先生介绍来的,想问您买幅作品。”
“不卖”付岚干脆挂了电话,踉跄着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
他看着饭盒,捏着手机的手失了血色。
电话又响起。
“都说了不卖”付岚接起,还以为是要买衍纸作品的,语气冰冷。
“缈缈,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大哥,怎么了?”付岚努力收起满身的尖刺,深呼吸后放轻了声音。
“妈……让我问问你,下个月她生日,你要回家过一次吗?”第一个字付峰压低了声音,含糊的说,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
长久的沉默
“不了,大哥,下个月我正好有事,下次……”付岚婉言拒绝
“……好,我知道了。”听到意料之内的答复,完成父母交予的任务的付峰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无言
“那我……”
“缈缈……”
又同时出声
“记得按时吃饭。我……我们会担心你。你还有事吧,那我挂了。”听出来付岚想要挂电话,付峰苦涩的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打扰付岚的话,先挂断了电话。
最后那一秒,付岚听到了隐忍的咳嗽声。
他蹲下身子,索性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上衍纸做的山峰、岛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缥缈的雾气中,向着他倾覆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就够了,这都是我应该受着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次睁眼是胃里的疼痛和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
付岚捡起手机,发现是陌生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挂断了。
他看着孤零零放在地上的饭盒,终是打开了,早已凉透了的鱼汤闻着有些腥,但付岚没在意,囫囵的吞咽着,浓稠的汤汁顺着嘴角洒在衣襟上,湿乎乎的粘在身上。
他机械的吞咽着,脆弱的胃壁接收到冷食,开始受不住的痉挛。
他仍旧不顾一切的喝着,胃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着,直到受不住开始反胃、呕吐,他跑到卫生间吐的昏天黑地,长久的耳鸣开始发作,整个世界在他耳边切切嘈杂。
鼓着青色血管的手颤抖着去拽纸巾,没有拿稳,不小心把整袋都拽了下来。他在刺耳的寂静中擦脸,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突然笑了起来。
看着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又开到最大蓄满了水,将头整个埋了进去,披散的头发飘在水中,像命运的丝线,捉弄人。
世界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