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被血色晚霞浸透的黄昏。

茉莉正把捣碎的果汁倒进面粉中时，突然抬起头。

晾在屋檐下的蓝色绷带突然无风自动，这些浸泡过光能药剂的织物正在发出蜂鸣——有高浓度黑暗能量穿透了气泡的防护膜。

她召唤出雷刃冲进庭院，看见天空如同被利爪撕开的丝绸。一只蒙德S型怪兽裹着黑雾和能量乱流轰然落下，它的尖啸声震碎了药圃的防护罩。

"滚出我的院子！"

雷刃劈开怪兽喷出的酸液弹，茉莉踩着防护林顶端一跃而起。怪兽的脑袋刚转向湖面方向，就被她一刀捅穿了左眼。

茉莉在半空振动光翼，正准备补刀的瞬间，目光捕捉到还有一个人类形态的身影也从高空坠落而下。

那人紧闭双眼，即便已经昏迷，手中也还牢牢紧握着一柄长剑，黑红相间的衣角翻涌如残破的旗帜。

很快，那个身影坠入湖中，湖水泛起一条长长的血线。

茉莉的瞳孔剧烈收缩。

光翼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她借着俯冲的力道将雷刃捅进蒙德咽喉的能量核心，将它一刀斩杀，爆炸的冲击波掀飞了岸边的防护林。

她随即收起光翼，任凭身体自由落体，追随血线的方向坠入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但清澈见底。她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那个素未谋面但又异常熟悉的面容。

伽古拉斯·伽古拉。

扣住他后颈往水面上浮的时候，茉莉的手指出现了十年来首次的颤抖。

木屋地下室手术台的金属支架展开，机械臂从天花板垂下六根输液管。

茉莉扯开伽古拉浸透血水的战衣，他的体温比她想象的更冷。

“启动急救协议。”她撕开密封的巴里斯药剂，对着医疗AI下令，雷刃自动变形为手术镊，“优先处理腹部贯穿伤，静脉注射能量稳定剂。”

当镊子夹出第三块怪兽毒刺时，昏迷中的男人突然抽搐，右手本能地扣住她手腕。

真是顽强啊。茉莉想。不愧是无幻魔人……

“松手。”她掰开他的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了。”

手术一直持续到半夜。

一天一夜之后，当黎明染红第七棵银铁木时，茉莉点燃了唤醒神志的松脂。

“该醒了。”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那双金色的蛇瞳猛然睁开，尚未聚焦的瞳孔里炸开杀意。伽古拉猛地翻身滚下床铺，刀尖在距茉莉咽喉三寸处停滞。

“你最好别乱动。”

茉莉背对着他，将淡紫色药草捣入石臼，刻意把声音放得平稳，试图压下自己加速的心跳。

“能活下来算你命大，建议你不要轻易折腾。”

微白的日光从敞开的窗户流泻进来，照亮男人脸上混杂着剧痛和警惕的神情，以及满脸虚弱的冷汗。

他死死盯着她，那双如同淬了毒的金色瞳孔里，翻涌着深深的戒备和野兽般的凶性。

茉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任由他审视。

“你可以叫我茉莉，草药师茉莉。”

她端起捣好的药泥，动作稳定地敷在他肩上几处还未包扎好的伤口上。

“这里是气泡宇宙，一个小小的宇宙夹缝空间，属于我的安全屋。一般来说，能闯进来的只有空间乱流的迷途者。”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你可真够走运的。”

我也真够走运的。

哐当！

蛇心剑脱手坠地，伽古拉踉跄着跌回床榻。在茉莉眼中，她能很清晰地看见伽古拉的能量回路在胸腹处有一个如同峡谷般的巨大断层。黑暗能量在伤口周围如寄生虫蠕动，但却始终无法贯通。

这是只靠普通医疗手段无法愈合的重伤。说真的，能保住命已经要归功于她技术实在不错。

“是你救了我？”身后传来压抑而不带感情的低笑，“为什么？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什么。”

那语气里没有感激，只有防备和冰冷的试探。

茉莉的脑中闪过了无数回忆片段，然而所有词语都在说出口前破碎。最终，她没有回答这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只是把青瓷碗放到他枕边。

“药好了。你可以选择继续浪费体力，或者喝掉它。”

“哦？”男人刻意发出轻佻的声音，“毒药的话，我喜欢加蜂蜜调味。”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茉莉转身擦拭沾满药渍的案板："自己去把碗洗了。"

她只是随便说说，只为了掩饰自己不知所措的表情。没想到片刻以后，这个男人真的拖着半残的身体，去水池冲洗了药碗。

接下来的几天，伽古拉没有停止对她的试探。

茉莉能够理解。她也曾在宇宙中漂泊过上百年，如果不是运气好找到了气泡这个安身之所，她一样会过着每晚紧握武器入睡的日子。

只是她确实没料到，他会大晚上的不睡觉，潜入仓库来看她肢解怪兽。

早在他进门前，茉莉就已察觉到他的脚步。

"你的包扎手法很专业。"伽古拉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茉莉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尸体。

“我治疗过的人可能比干掉的更多。毕竟……我是草药师。”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模糊却鲜明的影子掠过心头。

都是因为雷诺……那个名字像一颗沉在湖底的小石子，被此刻的动作轻轻搅动。。

她记得雷诺有一天神秘兮兮地拉住她，从他那破本子上翻出一页，教她如何将体内那股混乱的光暗混合能量引导出来，像揉面一样融入捣好的草药糊里。

“这玩意儿效果贼好，就是劲儿大，跟被火燎似的！忍过去就好了，伤口好得快！”

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那混合了光暗能量的药膏，对抵抗黑暗侵蚀和光明的净化都同样有效，代价就是敷上去时那烧灼般的剧痛，能让最硬的汉子都闷哼出声。

此刻，她调制的药膏里，正悄然融入了雷诺当年教她的方法引导出的微薄能量。

她拆下伽古拉肋间渗血的绷带，把药膏抹在他身上那些被黑暗能量侵蚀的伤口上，尽可能抹匀。

...希望他能撑住那份疼。

药膏渗入伤口。她知道，那熟悉的、烧灼般的痛楚很快就会在伽古拉身上蔓延开来。

又过了几天，茉莉发现伽古拉稍微消停了一些。

他竟然开始帮她修补被风雨掀开的屋顶瓦片，砍伐硬木作为柴火，甚至主动清洗那些沾着油污和药渍的碗盘。

也许只是暂时的。

茉莉有点看不透这个男人，但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管他伤得有多重，每日在那双金色蛇瞳的注视下保持淡定自若都不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

更何况，她确实有点心虚。她有时也会疑心自己到底有没有管理好表情。

在又一次伽古拉洗净晚餐的餐盘后，茉莉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过几天，我会送你份谢礼。”

“比如我的通缉令合集？”伽古拉用靴尖踢了踢墙角堆砌的怪兽骸骨，那是她前段时间狩猎的成果，还没来得及拿去换赏金。

“比那有意思多了。”茉莉的低声笑着说。

就是得看看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