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发出一声嗡响，宋舟穿过带有铁丝网的围栏，走进一片宽阔的停车场。他眯起眼看了看炽热的德州阳光，然后左右张望。他能看到几公里远的草原地平线。附近的州立公路上有车飞驰而过。对面是几家快餐店，还有成排的木板房和一个加油站。停车场边缘有一个公交车站。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他怎么可能会站在这里？

他已经满头大汗，但还是穿着西装外套。这让他重新感觉像个人。他的西装还算合身——不是特别合适，但足够用了。鞋子则异常舒服，更合脚。他的尺码也被录入时尚和尚的数据库里了吗？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掏出手机，翻盖打开。液晶屏上显示：

蒋欣欣

他苦笑了一声，接起电话：“好吧，这又是哪一出？”

熟悉的、广东口音女声回应道：“你好，宋舟。我兑现了承诺。你准备好继续了吗？”

“所以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是这意思？”

“请记住，我是一个互动语音系统，宋舟。我无法理解完整句子。请用简单的‘是’或‘否’来回答我的问题。”

“行吧……”

“‘是’或‘否’是唯一有效的回答。你明白了吗？”

他叹了口气：“是。”

“你会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一个GPS地图，显示你当前的位置和目标地点。请步行，直到你的位置与目的地重合。我会知道你已经抵达，并会给你打电话。你明白了吗？”

“是。”他正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意识到那只是个机器。或者说，是个装作机器的人——不管怎样，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对方挂断了电话。见鬼的破事。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要什么吗？

他看了看手机小屏幕上的本地地图，开始走了起来。他身后是高耸的监狱墙，而左右两侧只有无尽的草原。前方是那个服务于监狱狱警的小镇。宋舟穿过停车场。

几分钟后，他越过了州立公路，来到一个混合族裔的蓝领社区。他走到一个独立的车库前，车库的波纹钢门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现在的小孩到底怎么了？一幅好的涂鸦起码得能看得懂吧。

手机又响了。宋舟接起电话：“怎么了？”

“宋舟，你拿到钥匙了吗？”

“拿到了。”

“用它打开车库门。开启装置在右侧。打开门后，走进去并把门关上。当门完全关闭后，按手机上的‘1’键。”

宋舟强压住内心逐渐增长的不耐烦。这事太危险、太愚蠢，还有无数其他糟糕的可能。他兜里有现金，完全可以抢辆车跑掉。但能逃到哪儿？他没有身份证，也没什么关系可用了。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走向车库门，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锁在门框右侧，他插入钥匙转动，车库门发出机械咔哒声升了起来。他等门升起几英尺后弯腰钻了进去，立刻警觉地查看四周有没有危险。

就是个普通的车库。一辆被蓝色塑料帘覆盖的车停在里面。宋舟环顾四周寻找门控开关，最终在身后找到了那个大白按钮。他猛地按下，车库门反向关闭。几秒钟后门就关好了。宋舟站在昏黄灯泡下，四周陷入闷热寂静。他想起对方还在电话那头，于是按下了“1”键，然后静听。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很好。掀开车罩。车门未锁，钥匙在车内。进入车辆后，将点火开关转至第一档。这会接通电源，但不会启动发动机。”电话挂断了。

宋舟合上手机，用它敲了敲下巴，沉思起来。省局设的圈套？还是有人打算栽赃他抢银行或贩毒？到底是哪一种？他站了好几分钟。越想越觉得这肯定是个陷阱。但如果他足够聪明，或许还有逃生的可能。起码，有人觉得他值得这一番折腾，这也挺不错。

他寻找可以窥视外面的窗户，但没有。密闭无光。他唯一的照明是那颗带感应器的裸灯泡。他伸长脖子想看车子另一边的阴影处，什么也没有。他又趴下看车底，依旧一无所获。

他收起手机，擦了擦脸上的汗。没别的选择了。他抓住塑料车罩的边缘，掀开它，车子显现出来。他盯着那车看了好几秒。

是一辆锃亮的黑色奥迪a8轿车，看上去是全新的。几年前，宋舟曾经拥有一辆宝马，配着二十寸的镀铬轮毂、带有ESPN和卫星频道的DVD系统、还有一个冰箱大小的低音炮——不过那辆车现在多半已经被X市警局拍卖，成了下一代混子的新玩具。

而这辆车，却是白人开的车。保守，毫无个性。它不是在说“看我多拉风”，而是在说“我和你们一样”。这是一辆“顺从之车”。

他透过车窗向内看。或许是坐牢坐的，或许是自己老了，但顺从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吸引力。他拉开车门，一阵悦耳的提示音响起。车顶和车门灯亮起，照亮了灰色的真皮内饰。那股胶水味毫无疑问，这车是全新的。偷来的。

宋舟俯身看了看。钥匙就在点火孔里。

他还没准备好……

他寻找后备厢开关并打开它。听到车尾传来咔哒一声。宋舟谨慎地走到后车厢，抬起盖子。

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或□□。只有一个棕色皮革的双层西装箱和一个黑色电脑包。他拉开电脑包的拉链，一台笔记本电脑跳入眼帘。这玩意他不太喜欢。他上次被抓就是因为电脑里有太多数据。电脑包里还有很多小口袋，里面塞满了钢笔、记事本和各种电缆。

宋舟合上包，又解开皮箱的扣子，把它展开。很贵的箱子，正中是一个黄铜铭牌，上面刻着“CWT”的字母。他拉开拉链，露出两套剪裁极好的西装、衬衫和领带。侧袋里是洗漱用品、内裤和袜子。没有武器、没有毒品，也没有其他东西。看起来危险得惊人地少。

我是个骡子，只是不知道运的是什么。

也许毒品藏在车壳里，被焊死了。他合上皮箱，砰地一声关上后备厢。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他脱下西装外套放在副驾座上，然后坐进驾驶位。他把钥匙扭到第一档。车的仪表盘亮了，仪表中心的电脑屏幕也亮了起来，显示出一张彩色地图。一个大箭头指示着他的位置和方向。

突然，车载电话响了。宋舟环顾四周。他注意到方向盘上有一个电话按钮。他按下它，那熟悉的英式女声通过立体声扬声器响起，吓了他一跳：“很好，宋舟。我相信你已经检查过车内没有危险物品。请打开副驾前的手套箱，取出牛皮纸信封。”

宋舟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检查手套箱。愚蠢。他俯身打开手套箱，那个信封赫然在目。他拿了出来，发现下面整齐放着车的注册证和保险凭证。他抽出信封，猛地合上手套箱，坐回驾驶位，一把撕开了信封。

那个声音又响起：“里面有你旅途所需的材料。”

宋舟把一堆卡片大小的东西倒在腿上。最显眼的是一张D市驾照，上面是他的照片。照片旁写着“赵吉安.”，还有一个X市的地址。驾照看起来和摸起来都很真实——包括水印。

还有一叠白金信用卡————都用赵吉安的名字。其中有几张还印着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名字。还有更多名片，一个健身会员卡，一张大学校友协会会员卡，一张X市律师协会的ID卡，以及几十张最近几天的信用卡消费小票——主要是餐馆账单，金额从500到1780不等。还有一张希尔顿酒店的两页账单，总计6912，赵吉安的签名只是几乎看不出笔画的潦草一划——非常容易伪造。

他翻了翻信封，发现还有几样东西。有几张钱包大小的照片，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一张是正式肖像照，其他是随拍：一张在热带海滩，一张在滑雪场笑着扛着滑雪板。她美得令人惊叹。

这是一个完整的身份。一个他甚至比自己原来的身份更喜欢的身份。

那个声音继续道：“请把这些东西装进你的钱包。记住你的新名字。当你准备好了，说‘准备’。”

宋舟开始把这些东西装进钱包。这变得有趣起来了。如果他想逃，现在他有了所有工具。他收好所有东西，抓住方向盘。“准备好了。”

“请花一点时间熟悉这辆车的控制按钮。调节座椅和后视镜。记住灯光和雨刷的位置。”声音停顿了一下，“准备好时，请说‘准备好了’。”

宋舟下意识地就想马上说“准备好了”。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这车真是他的，那他当然该熟悉这些。她说得对。他花了几分钟学习操作，甚至抽出说明书翻了翻。他顺便看了看注册证，是那家律师事务所公司租赁的公车。赵吉安有一辆公司车。

宋舟确认他了解所有按钮功能后，坐直了身体：“准备好了。”

“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