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啊！”
清晰的惨叫从杨洛那张真正的嘴里冒出来，刺得人脑袋发疼。白声有些不忍，转头问安心妍：“还需要更多的镇静剂吗？”
安心妍沉着脸，没回应白声，只是翻看着她的手机。
“这孩子的公司够狠心。”半晌，安心妍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怎么了？”
“节目组刚刚应该给这孩子的公司通知过了，他们不来接人关心人就算了，竟然还火上浇油地在维持这个热搜。”
白声看向手机屏幕——杨洛的那个热搜页面里，一下子多出来几个营销号，有发投票问“大家觉得吵架的两方谁是对的？”，有故意言辞激烈地辱骂某一方的。
在这个新选舞台首播的夜晚，网友们本就群情激昂，营销号底下瞬间就盖起了掐架的大楼。
“节目组不至于去买这么低级的营销线路。”安心妍冷冷说道，“只可能是他的公司在干了。”
“杨洛的公司难道不知道这有可能杀死他吗？”
“他们当然知道。”安心妍重新打开药片袋，拿出两片来，“但是每一分热度都是庞大的资金流。这么跟你说吧，在新选舞台这个主题之上，你只要能维持一秒钟的热度都能带来无法想象的财富，否则为什么每年各大公司挤破头都要把自家的人送过来呢——帮他喂下去吧，再多我也不敢给了。”
“所以他们不介意自己家的选手因此而死掉，是吗？”
安心妍嗤笑道：“相比起他来自同一个公司，挑起争端的那一位，杨洛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有赚钱的价值，只要他能挺住，就能被公司重视。但另一位挑起争端的就不一定了，相似的偶像可以再造一个，但是可以赚钱的机会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啊。”
幸而，大概十几分钟后，杨洛脸上的那些嘴巴渐渐地不再说话开始闭合，最终恢复为了少年原本光滑的脸皮，仿佛刚才的异像都是幻觉。
白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问道：“安老师刚才，为什么要让我留下来帮忙呢？”
安心妍面色古怪：“你不是那个陈轩的人吗？”
“陈轩？谁啊？”白声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个名字并不属于任何选手或是他认识的工作人员。
“就是那天晚上和你一起进来的人，”安心妍说着，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换名字了？”
“你是说……沈浩？”
“看来又换了个新名字。”安心妍抱紧双臂，摇了摇头，“那家伙是个骗人的好手，你当心一点。”
安心妍显然知道关于沈浩的一些秘密，白声本想抓住机会问问，但安心妍还要回舞台上继续当评审，很快离开了。
狭小的休息室只剩下白声，还有一个昏迷在沙发上的杨洛。
“好痛……”迷迷糊糊中的杨洛在仍然在无意识地说着话。
白声瘫坐在一旁，感觉比刚下舞台的时候还要疲惫。
比起满脸长嘴的畸形模样，白声更恐惧那些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当文字转化为了语言，并且配合上得当的语气，杀伤力成倍上升，并非被骂对象的白声都感觉难以忍受，更不用说听着这一切的杨洛。他才只有十八岁。
白声心情沉重地给昏迷的杨洛盖上毛毯，突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你怎么来了？”
敲门的是沈浩。
“我听说你们表演结束了，但出了一些小意外，所以来看看你。”沈浩依然维持着他推销员式的笑容，在走近白声时变得更为灿烂，“你穿这身不错，我试试看去帮你联系那个游戏厂商，做形象推广吧。”
白声还穿着那身魔法师的长袍，妆也没卸，比起台上光彩四射的样子，现在他就是一个面带倦色的“古代王子”。
“刚刚我看到的队友可能差点死掉。”
“我很抱歉——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没事了吧？能和我出来一下吗？”
白声无言地跟着伸来来到了人烟稀少的走廊上。
“我们的第二个目标达成了。看第七十七位。”
门外走廊里意外没什么人，沈浩将手中的屏幕递给了白声。他刚刚没有仔细看，只能重新划了一遍热搜榜。
“我刚刚没有仔细看……怎么我就突然上热搜了？”
“大概半个小时前空降的。不是音之匙做的，应该是节目组帮你推上去的，维持了这么久，应当成绩还不错。”
节目组做的，换而言之，应当是安心妍帮他推上去的。
“只不过重点不在你身上，主要是那两位导师。”
白声这才想起来，那天阿蓝和许晴曼在他面前争执了几句。他本以为这种镜头是绝不会剪进正式节目中的，没想到节目组还真敢放。
“现在已经爬到第十五名了。”白声直着热搜说道。
热搜的名字是“追随潮流or坚持自我”，看起来古板得像个高中作文题，然而这正是许晴曼和阿蓝争执的关键点。
当然，评论里讨论等到人并不会像题目那么古板，阿蓝和许晴曼的粉丝和他们的偶像一样，火气很大，评论里互骂的楼可以叠到几千层。
这也顺带波及了白声，不少人互骂的同时也关注了这个引起争执的选手。
“这个小哥可以！”
“是白声！我从宣传照就爱上的白声！我的妈声音太有磁性了吧我爱了！”
“我好喜欢他的卷发！很有异域感，脸又立体，像混血帅哥！”
“你不觉得上面的导师吵架了他一言不发有点奇怪吗，感觉这个选手心机好重。”
“同上，我这么觉得。而且年纪还这么大了，一股油腻感……”
“有些评论怎么回事，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就不能当偶像了吗？”
“油腻感？？？这叫油腻？？你们眼里是不是只容得下十六七岁白幼瘦小男孩啊？”
再往下就是一大片掐架，白声看得眼睛痛，把平板还给了沈浩。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异常吗？”
说实话被人批评当然不会开心，但白声觉得自己的脸应当没有要分裂出新嘴巴的意向。比起杨洛来，这种骂战对他的影响几乎没有。
“还行，就是有点累。”
“那很好。”沈浩合上平板，“这样的热搜总体而言对你是有利的，涨粉率和曝光度都会有所提升。”
“谢谢。”白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像杨洛这样，高敏感度的人多吗？”
“还好，每年可能都会有一两个。”
“有人想过，怎么去阻止这种因为联系而产生的异变吗？”
沈浩捏着手里的平板，收敛了笑容：“白声，你现在该好好去休息。”
“我想知道回答。”
沈浩盯着白声：“有，当然有。但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因为这种联系带来的好处是无与伦比的。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异变中渐渐获得了特殊的好处，比如说安心妍，她获得的好处就是青春永驻——这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的东西。”
“青春永驻？”
“她被崇拜者赋予的力量之一是保持青春美貌，因为出道的时候她被她的信徒们称赞为神颜，称赞得久了，她的容貌就真的固定在二十岁的出头的时候，再也没有变过。你可以去找找看她十几年前的素颜照，和现在的素颜照仔细对比，没有任何变化。”
白声有些无法理解沈浩在说什么，他只能挑最表面的那个问题：“这难道不会很快就有人发现，不是吗？”
沈浩笑道：“不，没有人会发现，所有人的脑子里都被抹去了这个思考逻辑。比如——你记得我给你的资料里写了安心妍几岁了吗？”
“她——”
白声刚想说出口，却发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还记得最开始的资料里，那些导师的相关资料——
莫前，今年三十三岁。
阿蓝，今年二十九岁。
晴曼今年二十五岁。
张木，二十二岁。
安心妍......
好像记忆删除了一般，他根本想不起来。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你觉得他们会放弃已经获得的好处吗？”
“而且，只要你拥有粉丝，拥有流量，拥有曝光度，你就与这种异变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你要脱离这套升级的的秩序，那么就要让你的所有粉丝都忘记你，所有媒体都忘记你，毁掉你的所有作品和活动痕迹。但是，要做到这些事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自杀也不可能。白声，我知道你还不能理解，但你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些额外能力给你带来的益处，所以会觉得难以接受。等你真正爬到高星级之后，你就会明白过来——”
“不，我明白的。”白声叹了口气。
“只是，一个人被伤害，另一群人还能在一边冷静地谈论在这样的死亡当中可以获得多少利益，这有点超出我的认知。”
“白声，你也许误会了，你只是还没有真正那些能力的强大，你只是还没适应——”
“不，沈先生，这不是能不能适应的问题，”白声笑道，“我当然能适应。我比这些孩子们虚长了这么几岁。我不会被这些事情吓到，但我并不认为这些事情就是合理的。
“屏幕那边群情激昂的粉丝们，热切地参与到讨论中去的普通人们，他们知道自己被操纵成为加害者了吗？”
“我会保证让你尽量不受到这样的伤害，我以我的专业能力向你保证。”沈浩没有回答白声的问题，似乎只是想安抚他的情绪，而不想让白声说太多。
“不是我，沈助理。我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从死亡边缘被你拉回来的人，除了这条命早就一无所有。”白声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还是一个小角色，但如果，我要按照你的要求走上你希望的那个位置，我是不是必须要成为一位加害者？”
沈浩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望着白声。
“如果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回到垃圾场去。”白声平静地说道，“我是说真的。”
沈浩依旧望着他，没有说话。
白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抹了把脸，转身向出口走去。
“......白声？”
没有回答。
沈浩看着走远的那个身影，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重。许久之后，他迷茫地推了推眼镜，抱着平板靠着墙，晃着脑袋，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我做错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