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迪让热水冲刷着他的身体，逐渐的部分发冷僵硬的关节和躯体好起来。
一月的天气不怎么样还很寒冷，天穹上的中央空调为了将更多能源节约下来用于防御罩，导致整个城市还有着深冬的寒冷。
他在浑身汗湿的情况下，和衣躺在防潮垫上睡觉哪怕后来小饼干给他盖了点东西但出于绅士没有脱下乔迪的衣物，加之之前的过度使用力量让乔迪的身体略感不适，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回想到当初随着舰队方向逃难的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所以也能完全适应这点微不足道的不适。
何况……有“小饼干”，不，是乌尔比安先生的帮助。乔迪垂眸水珠顺着他的发丝一缕缕的往下滴，金色的眼睛突然有些暗淡，他揉了点洗发水打在头上，随后闭上眼睛白色的泡沫逐渐覆盖他的头发。
乔迪闭着眼睛想之前听到的低沉的机械合成音的回答：如果可以，我一直都在。
乌尔比安先生，是抱着怎样的态度和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他的伪装没有被乔迪戳破之前，在乔迪探寻布雷奥甘的旋律秘密时，他严厉苛刻的确保乔迪一直未曾脱离正轨。但也是和善的、温和的，会在乔迪陷入某种误区，深陷某种消极情绪时及时让他脱离‘溺水’状态……
乔迪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都在……？曾经这句话被他请求着，离开训练大楼的夏夜，他小心的期待着一个永远陪伴的诺言，却被机械合成音沉默拒绝。
乔迪闭着眼睛，现在的他知道原因，他只是因为旋律的特殊性才赢得乌尔比安先生的注视，所以当然不能对他许下虚假承诺……如今却突然出现。
现在，奇怪的现在……乔迪放水将泡沫冲掉，在一切都已经揭晓，战争拉开序幕的当下，乌尔比安先生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许诺……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乔迪停下，匆匆的完成接下来的步骤简单的裹好浴巾，推开门注视着立在房间的小帮手，它的屏幕一如既往的展示着一双可爱的金色卡通眼睛，那双眼睛牢牢地注视着乔迪认真的凝视着他，仿佛是要将他的脸刻印下来，牢牢地记住……
“……阁下，您还好吗？”
小帮手似乎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给出回答：“我……很好。”
乔迪察觉到他的犹豫，快步向前靠近呆立于原地的乌尔比安，蹲下来认真注视着小帮手的屏幕，呆板的卡通眼睛看不出任何异常，乔迪只能将视线对准摄像头和它对视，企图从这里看出一些端倪，他深呼吸一口气认真的开口：
“……别欺骗我，阁下，告诉我。”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乌尔比安阁下是不会在危机爆发的当下突然对他说出这么一段话的……乔迪的直觉告诉他乌尔比安的探索出现了问题。
乌尔比安靠着阴暗的海嗣洞穴墙壁。青年很敏锐，他看着终端传来的影像，蓝色的青年发丝上的水还没干，水珠一点点的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上，他蹲在他身前，就在不久前才出现的幻象变为现实。
金色的眼睛盯着摄像头靠的很近，清晰的展现出了青年眼中柔软的担忧，他脚边触手蠕动着表达着它们的喜悦和兴奋，部分疯狂的抽打着海水和周围的石壁，它们蜷曲而又舒张开，兴奋的企图去触碰幻影……
如果乔迪在现场就会惊讶的发现男人的海嗣化程度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加深了，那些之前他见识过的触手变得更加粗壮活跃，并且增生了相当多的新生触手，男人的下半身隐藏在阴影里似乎也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异变……
乔迪盯着小帮手那双看不出任何波动的金色卡通眼睛，用力掐了掐掌心仿佛是为了鼓起勇气，他认真的说：“阁下，告诉我。”
乔迪快速的扫射四周再次查看确定周围没有外人、没有监视的机器后再次认真开口：“我们是……同伴，而且我算是半个医生。阁下，我需要得到你的身体数据来评估你的身体状况，我并不是一个需要您羽翼庇佑的雏鸟。”
乌尔比安避开乔迪的问题他沉默着，突然开口：“乔迪……给我唱一首歌吧。”
“歌……？”乔迪的眼睛颤了颤，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乌尔比安阁下的状态，应该很不好。
海嗣可以通过精神污染来转化一个人，当他的精神被大群之声给侵蚀时他也就离变成一只彻底的海嗣不远了，而离海嗣巢穴越近往往意味着大群之声越强大越可怕，更何况深海猎人本就在实验改造中融合了海嗣的基因，被大群的影响只会更加严重。
乌尔比安探寻海嗣巢穴寻找信息的行为无疑是在刀尖上前进，如果……乔迪用力闭一下眼睛不愿再想。
最终他轻轻点头嗓子沙哑的说：
“好……，阁下，请不要忘记您当初对我许下的承诺，请牢记您的‘锚点’。”
他主动提起他们在分别之前那个早餐后，乌尔比安曾经答应他的话，紧接着乔迪开始唱歌。
小帮手快速变形成为一个隔音防止窥探的罩子，柔和的歌声，为了避免泄露乔迪唱的很小声，微弱的细腻的精神力随之蔓延开，歌声从小帮手的探头传递到遥远的海嗣巢穴之中，而精神力被拦截在他们间小小的空间里，被自动化记录精神力的小帮手列成一条条数字。
尽管是最新组装的小帮手却也仅仅有着接受记录空间中精神力、轻微拦截精神力的作用，它无法传递精神力。
精神力不能由电磁信号、金属线路代为传播，更不能由机械发出，生灵的力量只能由生灵展现。
所以遥远的海嗣洞窟内的乌尔比安所听见的只有机械振动带来的青年沙哑的紧张而青涩的歌声，他的嗓子干涩，清秀的脸上神情格外紧张金色的眼眸微合，认真的用心的希望帮助他……
请不要尝试释放精神力了，乔迪，你知道的这无法传播过来，而且你已经过于疲惫了。面前的屏幕显出一行字，乔迪颓然地放弃继续发出精神力变成单纯的唱歌，柔软地小调，曾经妈妈唱给他的，后来他把这些歌唱给疗养院的孩子们，而现在他将它唱给乌尔比安。
歌声悠扬在海嗣洞窟里传播，乌尔比安看着屏幕中的青年没有合眼，像是要牢牢地记住。他这些天跟在乔迪身边的时间很多，幻觉里青年出现的时间也很多。
他的身体好像也知道要发生什么，所以一遍一遍的让他的回忆着从小的成长、再到那些实验、那些战斗、那些他遇见的一个个同伴、好友、敌人……
到最后蓝色的青年也开始出现，然后开始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里跑来跑去，再到他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
他手里握着一把沙子，随着他的抓握那些沙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的身体先于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不断地想要把那些他无意识间珍视的情感向着中心驱赶……
成为海嗣意味着什么？
在乌尔比安选择以堕落寻找答案寻找信息时没有想这么多；更早之前他处决那些失控变为海嗣的同伴时，看着它们畸形的躯体疯狂的呓语也没有想……
而现在在他海嗣化的进程逐渐走向不可控时，他的身躯先于他的理智开始挣扎。
在这个不可逆的进程开始以后他会怎样？他的身躯会怎样？他的意识会怎样？他的记忆会怎样……
男人沉默着习惯性的抛弃这些细枝末节，曾经他不在意，他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哪怕有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十分正常且可以接受的，他相信他获得的足以胜过这些损失。
哪怕有一丁点海嗣危机解决的希望他也愿意为之付出努力，更何况他相信哪怕海嗣化他也能记住他的职责。他的实验告诉他，他的意识不会消亡，他的躯体会顺着他的道路继续前进……
现在听着悠扬的歌声，那些触手被安抚，乌尔比安靠着石壁认真的凝视着认真唱歌的乔迪，随着歌声那些情感回光返照般的一点点发光、发亮，那些回忆逐渐铺开……
第一次，那节课上乔迪被他偶然点起时的羞涩无措，现在那些被当时他所忽略的细节开始闪现，当时青年金色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期待，他在期待着我认出他，他一眼认出了我，同时也在期待着向我表达感谢……
第二次，在课上被我扫过时他眼神中暗含的紧张和恐惧……
第三次，被突然的靠近惊吓弹跳起来差点摔倒，想到这里乌尔比安艰难的勾勾唇，而一惊一乍的柔软腼腆的小孔雀鱼却在他的故意冒犯的话下，爆发了惊人的力量，坚定的捍卫着他的观点，不愿选择向权威屈服……也是在这里乌尔比安确定了他的想法，制定了方法……也将乔迪正式拉入危险……
第四次，他的小帮手在他家里醒来，小孔雀鱼脸颊红扑扑的发怒的情绪余波还在他的心里残留，但也只是怒气冲冲的骂他混蛋，下定决心要拿出资料向他证明。
但在看见小帮手时，刻意收敛怒气不愿将这些负面情绪发泄给别人，也会迷茫的询问布雷奥甘的工作……
乌尔比安还记得那天晚上，柔和的暖光像融化的黄金流淌在房间中，蓝色的青年抚着额绞尽脑汁地想要给他取个名字，到后来一遍遍地叫他：小饼干阁下、小饼干阁下……
第五次、第六次……到后来那些眼泪、那个夜晚、那个夕阳下的一门之隔、那个海边月夜伸出的手说出的话、一遍遍的告白、那个小小的精致的发光元件……
乌尔比安握着终端垂眸深深的看着乔迪的影像，随着歌声逐渐接近尾声，他的那些异常的感情越发清晰，他的头疼也愈发剧烈紧握的沙子越发迅速的流逝，那些刚刚明晰的情感开始迅速流逝，那些闪闪发光的片段逐渐黯淡……
乌尔比安张开嘴看着认真唱歌的青年想说些什么，但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有人来了！他几乎本能的阻止乔迪的继续吟唱，变形恢复原状后将乔迪推入浴室提醒他换上衣物，随后切断联系……
随后敲门声响起，乔迪大声应和了一声迅速穿好衣服整理好一切，走向门口打开门，极境标志性的红毛摇晃着向他问好，乔迪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看向小帮手。
然后发现金色的眼睛俏皮的对着他眨了眨，乔迪意识到什么，他的呼吸一下加重：“小饼干……？”
“您好，主人。请问能为您做些什么？”
乔迪脸色一下苍白，他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极境发现了他的不安焦急的询问乔迪发生了什么。
极境的声音好像很大但是却又像山谷的风从乔迪的耳边穿过，时间好像陷入了凝滞状态，乔迪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躯体在半空中俯视他躯体，冷静、苍白。一切都像一个0.5倍数的慢速电影，乔迪在半空中俯视着主角艰难的开口，然后愈来愈流畅冷静、熟练的利用隐瞒和谎言让极境放下心转移注意力……
熟练的社交交流，询问近况做出反应。机械的偶像，连眼角都不曾分给在他脚边的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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