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大灯开着,简单的房间,乔迪立在光下,看着眼前一件件物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房间里沉郁着难以言明的哀伤,乔迪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杂乱的褐发和两圈发黑发红的眼睛,抿着嘴缓慢的用终端扫描着一个个简单密封着的袋子。
许是房间的沉默太过压抑,或者是担心过度的情绪会影响接下来的任务,褐发年轻人开口向乔迪搭话,空气从他的肺部吐出带动干涩声带振动,一开始声音很小乔迪几乎没听见,只以为是窗外寒冷的风在裹挟树枝敲打窗户,直到他再次开口干涩的嗓音终于从萧瑟的风声中分离开。
“……你是医生?你也是来看……”后面的单词被两半开裂的嘴唇嗫嚅着消声,褐发青年似乎发现了他的开口有些突兀于是便小声补充,“抱歉,不用管我。”
“我只是状态不太好……”青年低下头,握着终端陷入沉默。
“没事的,我确实医生。”乔迪意识到青年是看见他衣服上醒目的十字标于是点头,应了一声。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他们继续默默的记录扫描着一件件物品,乔迪看着密封袋里一张有些发皱的照片看起来是被人带了很久看起来有些破损,照片上是两个年纪相仿的人,一人看起来腼腆些低着头抓着脖子上的围巾不好意思的看着镜头,另一人高大冷峻些用手揉着矮个的头揽着他,没有看镜头反而专注的看着围巾里泛着红光的脸。
照片上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好,被褐色的血染了一半还能看得出两人的笑容。乔迪看着密封袋下的照片,有些意外在阿戈尔照片已经是很早以前就被淘汰的老物件,只有一些荒僻的小巷子里还有一些念旧的旧时代残留,大部分人都已经选择利用终端来储藏回忆。
乔迪沉默着点开终端扫描记录着,密封袋上简单记录着,这是在战舰出口附近被发现的被残缺的只剩上半身的人紧攥着的照片,发现时他已经被海嗣吞噬了下半身以及重要脏器最终无力回天……
他的遗物很少,只有几样简单的东西几件信件、日记和洗的发白的衣物,乔迪很快就扫描记录完毕,将部分装袋以后,开始再次进行身份确认以及准备通知家属……
乔迪翻找着简单的身份信息,亲属页面检索栏里简单空白,乔迪怔了怔,抿了抿嘴唇尝试从其它地方寻找一些信息。
“……不用忙了,他家里早就只剩他一个了,”沙哑的嗓音在乔迪身边响起,“我密人和我介绍过他,我几个小队一起喝过几回酒……”
乔迪转头看向身旁的褐发青年,青年没有看向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遗物出神,许久他开口补充:“安德烈和我密人在一个分遣队……,他说过早在九年前,他的家乡那座城市就被海嗣摧毁了,他的所有亲人朋友都在那场灾难中离开了,只剩下他……”
“这人上次联谊聚会还说要让海嗣付出代价,要复仇,将它们清理出海洋……“
青年低下头再次陷入沉默,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的话难以延续,他的手紧攥着握成拳头青筋暴起然后又松开眼睛的红显得更加明显,继续扫描着那些物品:“……他们舰队是最靠前的,他们小队当时就守在门口,我看了录像……他还算幸运,还留下了一半。”
“卡洛斯、老盖伊……”他看着那些密封袋,小声的念着一个个名字,然后又沉默无言,看着一些物品颤抖着继续扫描。
乔迪意识到了什么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小声的说了一句:“……节哀。”
“他们很英勇,在门口拖了很久,让更多人有机会抓紧时间撤离,要不然这次损伤会更加严重……”青年勉强笑了一下,珍重的从胸口取出来一个小巧的盒子然后朝乔迪展示了一个精致的奖章,这是一个即时性的奖章在战斗结束后没多久就颁发了用于鼓舞士气。
他认真的看着那个奖章然后说:“这是我密人的……因为她没有其他亲属了,于是给了我。”
青年仿佛找到了什么发泄口继续对着乔迪说着话:“我、我今天想来再看看她……”
“我特意申请了……来处理他们小队的遗物,顺便来这里试试能不能再看一眼她,看一眼他们,我们三个月前还聚了一餐……”他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变得断断续续,“……可惜我密人运气不好她的……都被海水和海嗣的触手卷出了舱门,变成碎片被……吞食,几乎不剩下些什么……”
在讲到海嗣时,他的牙齿紧咬,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对海嗣的仇恨让他在提起这个词都会泛起激烈的恨意,那张因为过度悲伤而麻木的脸又会再次泛起表情,似乎他的接下来的人生已经定格在彻底的永恒的复仇路上。
乔迪嗫嚅着却无法说些什么,他经历过亲人逝去的苦痛,乔迪很明白青年此时需要的不是一句简单的安慰能够解决的,最终他轻轻搭在青年肩膀上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许久青年缓过来,不好意思的再次冲乔迪勉强勾了一下唇角:“抱歉,让你听这些……这些遗物也有你的朋友吗?”
“没有,我是帮我朋友分担任务。”
“……呃,抱歉,我的话不太对,”褐发青年慌忙摆手,“一般申请来这里整理这些遗物的往往都是有熟人离开的,我还以为……”
“……没关系的,我的亲人也在海嗣的危机中都离开了……”低低的声音小声的响起,几乎被风声掩盖。
许是和青年的对话,乔迪又想起了他曾经的家乡,那个有着巨大灯塔的地方,他没有见证过它的繁荣,只成长于它的衰败,可他还是会念念不忘。或许是因为他自牙牙学语便成长于那里,那里根植于他的血液,哪怕已经被海嗣摧毁,鲜血与噩梦般的荧光蓝淹没了那里,偶尔午夜梦回他的梦中还是那座再也点不亮的灯塔。
……
乌尔比安从巢穴中苏醒,他看着躯体的新变化陷入短暂的沉默,他的躯体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异变下半身从尾椎和腰腹处产生了更多的触手伸出了他黑色的斗篷,他的腿也产生了异变。海嗣的壳如同苍白的外骨骼架和蓝色的半透明的血肉覆盖了他的胸前,脊椎上出现了部分尖刺……
但这些外形上的异变没有过于引起乌尔比安的在意,他清楚的记得在昏迷前他正努力的尝试着想抓住些什么,他好像很在意着些什么无法忘怀的东西。
许久乌尔比安舒展了眉头,他记起了,在昏迷前他正和一个叫乔迪·方塔那罗萨的年轻人说话,在青年向他唱歌的时间里他发现了有外人靠近于是他理智的切断联系,以免被发现踪迹,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但为什么他的回忆里那个乌尔比安会感觉到那么遗憾呢,遗憾那首歌只唱了一半?漆黑的洞窟里男人再次皱起了眉仿佛陷入了一个难解的难题,他的回忆现在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白雾影影绰绰,他看得清楚甚至能记得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细节但却失去了相应的感情,他的感情褪去了就像海水褪去只留下干瘪的泥沙,就像在阅读别人的人生……
他的变化是他能预料到的,大量阿戈尔的研究都显示了在海嗣化的过程中,一般最先是□□的突变,随后是精神的异化变异变得扭曲疯狂,最后是彻底与海嗣同化,成为大群的爪牙……
部分意志力强的人能在身体异变的情况下,牢牢地抓住心里那根锚,保存着最后一丝人性,然后在大群疯狂的呓语下痛苦挣扎,形如怪物却留有人性……
乌尔比安记得很清楚他的调查暂时陷入了瓶颈,还有太多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但时间越来越急迫伊莎玛拉的精神力攻击的间隙越来越短暂无常。
最终他选择了以堕落来换取答案他选择主动放弃部分人性,尝试着更深入海嗣的内部得到更多他所需要的……他必须要真正找到这个族群的弱点。
许久,乌尔比安直起身选择不在纠结那些奇怪的情绪,将之抛诸脑后。他捡起终端简单的设置让所有的信息以后以云端方式让他的ai智能分析处理,然后为节省电源将终端彻底关闭,只在必要时用于联系。
至于他交给乔迪的任务ai也会进行自动分析,他只用在偶尔关键的时候进行部分数据处理就行,没必要在像之前一样联系,有暴露的风险……想到这里乌尔比安的心莫名揪了一下,但他没在意只是挥舞着触手向前游出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