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打击得够呛,敕无祸耷拉着一张脸躺在星舰的医疗室里,强忍委屈捱到凡可的下戏时间才给他打电话。
“吃没吃午饭?”凡可正在洗脸,撩水的间隙还要时不时瞅他一眼,整个人显得手忙脚乱。
“没带。”敕无祸避开镜头,咳嗽两声想让发紧的嗓子放松一下。
“呵,我就知道。”凡可冷笑,早上没发出去的脾气攒到现在,他本来想憋个大的。
“你行李箱前面的夹层袋子里我塞了几包即食面,用热水泡泡就能吃。”
敕无祸翻身下床,在他说的地方掏出来两大包酸辣麻酱荞麦面,还有一堆真空包装的肉类小零食;这个袋子他平时从不拉开,完全不知道凡可是什么时候把东西塞进来的。
“我平时只泡一袋面,再放几个黑椒牛肉粒,就是黑袋包装的那个,麻酱一淋,连肉带筋来一口,贼好吃!”
“肉枣是甜口的,跟面不太搭,你就空口吃当零嘴,那个橙色包装的烤鸡胸肉干也好吃,有点辣,记得多喝水。”
敕无祸捏着手里的包装袋,久久没有回应,凡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似乎也没想让他接话。
“我看你今天中午给我安排的是红油抄手,天太热,我换成后天的蟹黄拌饭了,还带了几根腌辣椒,辣辣的还解腻,明儿我再吃馄饨,你包的啥馅儿呀?”
“虾仁的。”略带嘶哑的声音终于从屏幕外响起,敕无祸泡好荞麦面,加了满满当当的牛肉粒和酱鸭掌,颤颤巍巍的举着袋子出现,完美掩饰了他因为疼才抖着的手。
先来一大口面条,又一大口弹脆入味的鸭掌,牛肉炖得火候正好,不用太费牙就能吞下肚去,他吃得头也不抬,紧忍着不去看对面的凡可。
“止疼药我放在你外套的内兜里了。”凡可午饭一口未动,直直盯着敕无祸的所有动作,最终确定他不是提前得了帕金森才开口提醒。
“咳咳!”敕无祸突然被呛,猛地咳嗽起来,凡可关掉通讯,自己的脑仁也罕见的疼痛起来。
【老婆┭┮﹏┭┮。】
文字短讯来得又急又快,他愤愤按出一个“滚”字,噼里啪啦地在后面加了一堆感叹号。
已经填饱了肚子的敕无祸勾起嘴角,既无奈又幸福的小声自我安慰:“哇~被骂了。”
下了星舰,也没有人来接,敕无祸自己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赶,拐进大院,门口的执勤兵离老远就开始冲他敬礼;低头打量了一下衣着,他回了个注目礼。
孙管家听到门铃声时还挺奇怪,最近没听说会有客人来访,直到看见家政机器领进门的人才惊喜交集。
“无祸回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静与温和,可略显焦急的肢体动作还是暴露了激动的心情:“怎么就带了这么点儿行李?这回在家里住多久?”
“十六天。”敕无祸刨掉需要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又轻又淡的说了个数字。
“好好,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备着。”孙管家那股欣喜劲儿还没散,乐呵呵的推荐起家里最近新增的菜式:“李厨腌得酸菜正好吃,要不做个酸菜滑肉?”
“没什么胃口,孙叔,我去睡一会儿。”敕无祸面带倦容直接拒绝,他没什么力气上楼,随便找了间有床的屋子就躺上去,连门都没关严。
孙管家见他实在疲惫,轻手轻脚的交代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然后马不停蹄的把敕无祸回来的消息告知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半梦半醒间,敕无祸觉得有人坐在床边一直瞧着他,被长久注视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这次他却没有被惊醒,也许是潜意识里猜到了来人,他不自知的向床边挪了挪,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
触感不对,他忽然意识到那人不是凡可,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妈妈坐在身旁,正满脸担忧的凝视着他。
“睡得不舒服吗?”游兰又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发现手心湿漉漉的全是他流的冷汗。
“还行。”敕无祸坐起身,脑袋像被重锤过,木木胀胀的疼。
游兰最清楚他不舒服时的样子,可孩子大了总会有事情瞒着她:“那先去洗个澡,你爸和你哥快回来了。”她站起来等敕无祸动作,却瞧见他连下床都变得很艰难,心中惊觉不对,扑上去想扶住小儿子,却被他抬手避开了。
“我没事儿。”敕无祸几下都没踩进拖鞋里,索性光着脚把鞋一路踢到淋浴间。
‘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门外的所有动静,等他换好家居服走出房间时,敕勒川和敕无害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爸。”他拉开椅子坐在妈妈旁边,冲斜对面的敕无害点头打招呼:“哥。”
“这次回来的倒是快,怎么没叫人去接?”敕无害看起来情绪不高,不咸不淡的问着。
“嗯。”敕无祸也没心情跟他拌嘴,忍着头疼实话实说:“怕死。”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目光沉重得敕无祸不太好意思去夹桌对面的小咸菜。
“孙叔,再帮我盛一份。”他飞快扒完一碗饭,看了眼表,觉得时间尚早还能再吃。
“急着投胎啊,胃不想要了!”敕无害‘唰’的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碗亲自去盛饭了,游兰听到这句心头一紧,扬手抽了大儿子后背一巴掌:“说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说错话了。”敕无害端着小半碗米饭回来,边道歉边顺势坐在敕无祸旁边,把碗递给他。
敕无祸没力气做什么反应,他匆匆将肚子填饱就要离桌,被一只手强硬的扯住。
“你在抖?”敕无害跟弟弟吵完后悔得两天没睡着,破天荒主动递台阶又不见人下,意识到这次吵架的严重程度非比寻常,他忙想将人留下说两句软话,却搭手就感觉到不对劲。
“对。”敕无祸挣不开他,皱着眉头胡言乱语:“因为得了帕金森,放开我。”
“跟我去医院。”一直没出声的敕勒川突然慌了神,拉开椅子就吩咐孙管家喊司机过来,家里顿时乱做一团。
嘈杂的环境好像一根火柴,将他忍耐到如今的疼痛引线瞬间点爆,敕无祸笔挺的身板不自控的晃了两下,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头栽倒在地。
再睁眼时,潮水般的疼痛已经悉数退去,床边来来回回的医护人员见他恢复意识,轮番上来检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有条不紊地离开。
现在病房里安静极了,敕无祸使用呼叫器按醒了一台医疗机器人,让它把自己的光脑拿来。
几十通未接来电看得敕无祸右眼皮直跳,他瞟了眼时间,选了排在最上面的通讯码拨过去,片刻后,凡可的帅脸出现在虚拟屏幕里。
“住院没?”凡可正在吃雪糕,巧克力外壳上结了一小层白霜,有点粘舌头。
“住了。”敕无祸明明晕倒前刚吃过饭,可一瞅见他大口大口嚼得香甜,又有些饿。
“那就好好治,等我休息了去找你。”凡可吃完还想去拿,转身时被敕无祸喊住:“陪我聊聊天吧,这里都没人陪我。”
“你让我今晚吃的炖猪蹄,齁咸,我把里面的黄豆吃了,汤和肉留着明早煮面条;这里只能买到挂面,但我不喜欢吃挂面,吃完感觉以后的人生都没什么希望了......”
凡可的一天也没什么大事,只把自己从起床到睡觉的所有活动像报备一样跟敕无祸讲;他直播时学到一些讲故事的技巧,对面又是听他说什么都不会腻的爱人,两人亲亲热热地腻乎着,你一句我一句,谁都没听见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游兰怔愣在原地,被此时的敕无祸刺中,她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话,心中像淋了一场经年不停的雨,湿漉漉的泛起疼来。
“他就站在我旁边,手攥着我胳膊,我以为这次总不会砸在地上了,结果头还是被摔出个包。”
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敕无祸了,她记起从前,报考志愿时,想去上学时,儿子也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屈指可数,委屈又可怜。
但她每一次,每一次都没有好好回应。
屏幕里的陌生男人一瞬间变得义愤填膺,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断通讯;游兰恍惚片刻,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连忙快步走到床前,想要弥补,但下一秒,敕无祸欣喜满足的表情打断了她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终究是徒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