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无害挂掉凡可打过来骂他的电话,表情由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变成哭笑不得,他越来越觉得凡可像一只豪猪,浑身长刺却不讨厌,但也实在亲近不起来。
为什么不像刺猬?
他收起光脑边走边想:刺猬的攻击力太低了。
推开病房门,床上躺着的人仍旧闭着眼睛,他快走几步来到游兰身边,和她一起盯着敕无祸看。
“还没醒?”实在不知道妈妈在瞧什么,敕无害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到。
“又睡过去了。”游兰见人呼吸平稳,轻手轻脚上前拨开小儿子没有被压住的左侧头发,一个青紫色的椭圆形摔伤呈现在两人眼前;游兰的心揪了一下,转身略带责备的瞪着大儿子说:“怎么不扶住你弟弟?”
敕无害探身过来瞅,看清后小声‘嘶’了一声。
还不等他回答,游兰就反应过来,半是自责半是心疼的喃喃自语:“我怪你做什么。”
敕无害取了碘伏回到病床前,弯腰一丝不苟地给敕无祸擦着伤口,他斟酌再三,还是没把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只轻声安慰游兰:“妈,我问过医生了,小宝回来的及时,不管什么伤都能养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游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万分疲惫的坐到沙发上,眼神一刻不离敕无祸,连敕勒川进来都没有反应。
“先回去吧,这儿有无害看着,没两天无祸就能出院了,你回去养好身体给他做些鸽子汤喝,他最喜欢你煲的汤。”敕勒川将妻子慢慢扶起来,一点一点劝回家去,医院里人多口杂,万一让游兰听到什么就真的糟了。
关门声响起,敕无害绷着的双肩瞬间塌下去,他确认再没人进来后,恢复正常音量提醒床上装睡的人:“都走了。”
那人应声睁眼,没用他帮忙就自己坐了起来。
“你有事儿就去忙吧,我这儿不用人陪。”敕无祸好了伤疤忘了疼,看他哥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别扭,张嘴就开始撵人。
“我有事情。”敕无害斟酌片刻,还是打算把凡可做的事儿说出来:“你家凡可,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
“好的很。”敕无祸内心白了老哥一眼:“能吃能睡,半个小时前刚跟我视频过。”
“那他现在在干嘛?”
“拍戏,今天晚上有夜戏。”
“刚拍?”
“有二十多分钟了吧,你问这个做什么?”敕无祸看了下时间,把语气从一开始的不耐烦转为疑惑。
敕无害调出通讯记录,找出凡可的来电显示和通话时长给敕无祸瞅。
“怎么了?”后者声调正常,表情正常,瞧不出半点儿知情的迹象。
“你不知道?”敕无害回想了一遍跟凡可的通话内容,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今天花了十分钟把我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敕无祸听后突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开心极了:“那你活该。”他乐完轻描淡写的回复道。
见他半点不为两人这种势如水火的关系着急,敕无害担心弟弟的伤真的影响到了脑子,不禁出言建议:“凡可对我这么大成见,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对你不好,你应该帮我去解释一下,顺便替我上次的口不择言向他道个歉。”
“你没长嘴吗?”敕无祸摇头拒绝并反问。
“他把我拉黑了,你上次替他向我道歉了,现在替我做一次为什么不行?”敕无害不理解弟弟这回为什么不肯帮忙。
“他是我老婆。”敕无祸真的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是你哥!”敕无害不自知的开始提高音量,像以前一样。
敕无祸被这四个字戳到,僵住的身体半晌才缓过劲来,他几乎是立刻就伤了心,马上当着敕无害的面躺下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凡可静坐在化妆间等待上戏;昨天夜里拍的是霍尔斯得知女友怀孕,担忧欣喜到无法入眠,跑到母亲坟前诉说自己心事的戏份;
固定机位长镜头,大段大段地自我剖白,凡可拍完后背前襟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戏里那种得知要成为父亲的焦虑仿佛延伸到现实。
让他今天接不到敕无祸电话这件事,莫名变得十分折磨人。
“凡可,轮到咱俩了。”同事来喊他。
“走吧。”凡可摘掉光脑随手放在桌上,想着等一会儿休息了就给敕无祸打过去。
虽然他昨天劈头盖脸的把敕无害臭骂了一顿,但敕无祸应该还是跟他站在一边的。
中场休息时,光脑依旧安安静静,凡可把这个物件翻过来倒过去的摩挲了好一会儿,最后锁进了抽屉。
终于拨通敕无祸的通讯码时,那边正在吃午饭。
“嗯?”敕无祸挺意外:“怎么提前下戏了?”
凡可没回答,于是屏幕那头的人索性放下碗筷,只望向他。
谁都没先开口。
昨天到现在,那未打通的上百条电话,那场不知能否平安度过的手术,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得清呢?
从挂掉跟敕无害的通讯后,凡可就一直在想,想拨通了这次视频,他会同这个‘罪魁祸首’说些什么。
说我已经把你哥臭骂了一顿,你不要再难过;说我理解你的委屈,你不要再难过;说以后有我牵挂你,你不要再难过;
所以浮生若梦,世事无常,不用对我隐瞒。
可最后,他还是平静的问道:“吃的什么?”
没提其他任何事。
“病号餐,不过里面有一道糖醋里脊,做得还不错。”敕无祸将镜头下移,给凡可展示:“米饭蒸的也很好,软硬适中。”
良久的沉默带走了他的心疼和他的思念,两人默契地换了话题。
“不是不爱吃甜汤吗?怎么不跟他们说一声?”
“做都做了,放着吧,一会儿填填肚子”
“也是,在医院不太方便,等回去了吃些好的。”
“吃的挺好,饭是家里送来的。”
凡可压在心底里的难过又像潮水一样翻涌上来,一层接着一层。
“我还有十四天就休息了,”他清清嗓子,将语气调整成无异样:“放假马上就去看你。”
“好啊!”敕无祸慢慢咀嚼着这个唯一能让他好受些的消息,将不和胃口的饭食大口大口吞下肚去。
他不再强求自己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恢复到能出院远行的程度,焦虑在凡可轻轻几个字里云消雾散。
看着这人挖饭的频率都快了不少,凡可煎熬的心终于获得了片刻的欢愉,他顺势倚靠在沙发里,仿佛敕无祸就坐在对面,像两人还在一起时一样,他先停下筷子,等着那人慢慢吃完所有东西。
他又想起了跟敕无害的那通电话,想起了自己随波逐流的前半生。
孑然一身后,他是唯一要抓住的人。
所以你们照顾不好的话,把他留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