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立刻的,诗安手上的杂志落到了地上。
“啪嗒”
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诗安仍是坐着的,手僵在原处。
在那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诗安不自然地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双膝上。
微不可动的,蜷缩了些手指。
衣料好似融进了血肉。
她咽了口口水。
想要张口,却发觉自己的嘴唇微抖。
“……那又怎样?”
暴露在外的所有情绪全被他们一览无余。
包括诗安此刻的强撑。
“D100号,我说过的话,你最好不要让我强调太多遍。”
严辛似乎是生气了。
语气染上威怒。
搭着她那本就不近人情的神态,只让人如坠冰窟。
“我需要知道理由。”
诗安拿出了刚才的回答,虽然她知道这只是一面危墙,随时都可能会坍塌。
“先后顺序不一样,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严辛反问了一句。
而她似乎是不想再在这里耗时间,抬腕看了下时间,剜了诗安一眼,就直接离开了。
自严辛到来后,一直伫立不发一语的A1号,凝视了她好几秒,最终是毫无留恋地跟在了严辛身后。
他们一同离开了。
过了许久,确认他们已经走远了的诗安才恍若松了口气般回过神来。
她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杂志。
随后她起身走向门后。
一手置于门上,将门掩上;一手则伸向那置于门后壁柜上的物品——通讯手环上。
原本熄灭的屏幕在诗安指尖触到后重新亮起,泛着蓝光。
便是在刚刚,诗安忽的发现这个地方冒着异样的蓝光。
这一发现足以让她胆战心惊了。
——如何故作轻松并且不让他们发觉这个地方的东西?
诗安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但直觉告诉她,那个A1号并不简单。
甚至到后边,如果他还不离开,诗安都担心下一秒A1号是不是就要走进来了。
那么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往下想了许多的诗安陷入了瓶颈,最终她选择不在山前周旋。
将手环塞回自己腕处的绷带后,去执行严院长下发的指令了。
然而,门刚合上,诗安心头便忽的蹦出这么一个疑惑:
我是什么时候把手环摘下的?
显然,就目前而言,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
诗安显然是没想到严辛叫她来也和闻未来扯上点关系。
就见不大的书房内,充满着旧式西欧装潢风格的各种家居。咖啡色和棕褐色占了主调,同系列的茶几沙发,以及红丝绒过分奢华的地毯,和严辛那身黑白色不匹配时又突兀得令人眼花。
闻未来就坐在那沙发上,面对着她,双膝紧闭,双手紧紧揪着身上的衣物,眼睛时不时瞥向她来,却不敢直视。
对方腿上的白色绷带和她身上的绷带一样,引人注意。
"您找我?"
诗安将视线从闻未来身上扫过,如羽毛轻抚般,不带任何意味。
却是更惹得闻未来急躁起来。
"诗......"
闻未来想开口,似乎是要和诗安解释些什么。
但她只看见对方从她跟前径直走向严辛,好似她不存在般。
这一举动使闻未来顿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
挺起的身子又佝偻了下去,似乎还往沙发上缩了缩。
——她还在生气。
闻未来这样想着。
目光触及的衣物全是被自己揪起的褶皱。
严辛冷眼观看着这一幕,在诗安站定在自个儿跟前后,她将手中的几份资料递给了她。
“B36号篡改了你的分值。”
诗安接过,简单扫视了最上边那份的一眼:
原始分100分。
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红色扣分值,累计下来,所剩无几。
她不在意这个。
于是连后边的都懒得翻看,直接将此重新递回给严辛,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所以呢?”
“那你的意思是,是你指使的。”
严辛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平平。
诗安不喜欢没锅硬背,皱着眉反驳:“不是。”
“那就是B36号擅自做主。”
严辛又下了个结论。
诗安没想明白,叫她过来的目的是就是为了这个?
哪知下一秒严辛又开口了:
“她为什么要篡改你的分数?而不是她自己的?”
“院长,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自己。”
严辛却是冷笑了一声,目光仍落在诗安身上:
“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她是为了谁这么做。”
“您究竟想……”
“B36号,你明知我最讨厌这种行径,屡教不改。刮你的肉你是不觉得痛,那好,就从你关心的方面下手如何?”
严辛打断了诗安的问话,看向坐在那的闻未来,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闻未来听到刚才严辛所说的一番话,眼眶瞬间便红起来了。着急忙慌地想解释,却只看到诗安的后背,忽的被一股愧疚击溃,逃也似的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
严辛则是将那份资料重新递给诗安,下了命令:
“再看看,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诗安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下的资料里。
最上边的是她的计分表,其下一张,同样也是她的计分表,只是数值偏差极大。
从那扣分值从原先的大数变为零就可以看出,对方对她有多偏爱了。
“看出了什么?”
严辛的语气忽的软化了下来,诗安将此归因为她喝了热咖啡。
“B36号不希望我走。”
诗安平白直述这件事实。
其实她觉得,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闻未来有多粘她。
严辛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继续。”
诗安于是继续往下翻,还是计分表,只是主角换了——变成了闻未来。
一张,两张,往下全是闻未来。
上边的分数,也从最开始诗安看到的及格线60,下落——像是直直坠落山谷的直升机——滑到了0分。
和她现在倒是如出一辙。
只是……
不止一张。
诗安皱起了眉,抬眼看向坐在那的女人:
“她本该离开了。但是,为什么?”
严辛将茶杯放下,两手相扣置于自己的腹前,身子微微后倾靠向椅背。
下巴微仰,明明是坐着的,却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个女人,太高傲了。
“D100号,不是每个人都有免死金牌。”
诗安忽的发觉,严辛似乎是误会了她什么。
没办法,她叹了口气,将那资料放回桌面,挺直着身子看向严辛。
“院长,我想您误会了,我并不在意这个分数……”
“诗安。”
严辛在她话音落下那刻出了声,却是叫了她的名字,令诗安呆愣在原地。
诗安只看见对方眼神中一如既往的锐利。
但感觉,似乎还是有许多不一样。
“我一直以为,她会把你教得很好。至少,有些人是这么对我说的。”
不知过了许久,严辛再次开了口。
“只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是说,你要在我这里,用上你那‘疯丫头’的招数?”
诗安选择了沉默。
她明白严辛口中的“她”是谁,但事实是她们二人之间就接触过一次,如果乱开口,很容易被这个女人抓住尾巴。
严辛很了解路安。
至少诗安是这么认为的。
“你应该庆幸,有个免死金牌愿意为你做这些。”
“我并没有求她这么做。”
“你甚至不需要她这么做。”
严辛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给道明,接着宛如鞭笞般,将质问系数吐出:“你无法理解她这么做。你甚至为她拉你下水而生气……”
“我没有。”
“你有。D100号,承认吧,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你就是一时兴起觉得新奇结果到手后发现不过如此,于是决定轻飘飘地放弃了……”
“我没有!”
诗安大喊了一声。
她瞪大眼睛,对严辛所说的话感到震惊。
面前这个时刻严谨不苟言笑的女人,好像在刚刚那一刻变成了地狱索命的恶鬼。
空气凝滞了几秒,诗安却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对面的恶鬼只是在盯着她,不发一语。
终于还是说了,却像是不理解反问般:“不是吗。”
陈述句,好像事实本就该如严辛所说那样。
诗安无法辩驳,不是因为完全合理。
而是因为所谓心理,她该如何剖出自己的心去让别人看那血淋淋的真实?
她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闻未来,是这么认为的吗?
“D100号,你没长嘴吗?”
诗安怔愣了几秒,转身,夺门而出。
随后,从角落里走出来一抹倩影,将门轻轻合上。
“严院长,您的教育方式可真够独特。所以我说,还是路院长把她教得好些。”
来人浅笑盈盈,推了推自己脸上的眼镜。
坐在位置上的严辛冷哼一声,头也没抬:
“西山外是没人了,还需要堂主亲自到场?小舍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好走不送。”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陈滟迈出步子,却是像跳了一曲圆舞曲,优雅地转身,问出最后一句:“您应该不介意,我直接去和孩子们见面吧?”
—
诗安步履匆匆,披散的发丝随之飞扬。
是要找谁呢?
很显然。
是有话要和她说吗?
诗安自己其实也不明白。
但严辛刚才的表现让她明白了,这是严辛给她上的第二堂课。
严辛的心思诗安无法完全洞悉。
但她多少能猜到一些,是关于友谊的。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耳畔好像仍回响着严辛那番质问: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你就是一时兴起觉得新奇结果到手后发现不过如此,于是决定轻飘飘地放弃了……”
地狱般魔鬼的回响,在她脑海里奏出一曲莫须有的乐章。
逼着她去承认,逼着她去看清自己的真实。
恼怒似乎再次涨潮般上涌,为了呼吸,她忍不住怒吼:“我没有。”
恰好,罪魁祸首就在不远处,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那明显关心为她举起的手,因为她那一声怒吼僵在空中。
太过于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以至于诗安没能听见那微不可闻的叫唤。
小心翼翼的,发出动静后却又飞也似的钻回自己洞中——像兔子一样。
好似鼓足了勇气,她向诗安靠近。
站起的身子似乎和诗安差不多来着,但奈何本人佝偻着,好似后背有千钧重负,一副被人欺负尽了的良家妇女相。
她只用指尖扯了扯诗安的袖子。
那点紧张,好似隔着层层衣衫,传到诗安骨子里。
诗安不禁打了个寒战,视线落在她们二人地上的影子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还没完,只听见闻未来啜泣着: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诗安忽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以为严辛是想告诉她,学会去处理人际关系——因为往下走的话,她不能只做自己了。
可是,严辛没有告诉她,面对这种弃犬一般的人,她该怎么做?
她发觉自己错了。
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