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瑛娘天不见亮便强撑着爬起身来,交代过谢梅去外城领羊才驾车赶往上湾村。
行至秦府正赶上朝食上桌,徐雪芝热情招呼,瑛娘腹中空空,索性厚着脸皮混了一顿饭吃。
“你在府城可是落下脚了?食铺待得多久开张?”
“全托秦叔与章叔帮忙,食铺二月开张,届时一定请秦叔与芝姨尝尝小食鲜味。”
“成!那我便与你芝姨等着尝味儿了!”
吃过朝食瑛娘才与秦放与徐雪芝说明来意,然徐雪芝从不掺和商道,嗔笑着将他们赶去客厅,自个儿带了仆从离去,只留一心腹管家在侧,免得人多嘴杂,坏了两人的大事。
秦家办事向来体面贴心,等瑛娘坐定后先喝了小碗解腻的茶水,秦放才按捺不住与她询问详细。
“西原鲜果运送属实艰难,用那硝石当真能提高存率?”
瑛娘不答,只问:“秦叔可知盛京贵族夏日避暑之法?”
“确是知道一二。其一自是行宫避暑,其二么,说是盛京权贵知晓一囤冰的法子,夏时炎热之际通常以冰解暑。”
说罢,又笑问道:“瑛娘总该不会也知晓囤冰之法吧?”
瑛娘盈盈一笑,颔首默认,不等秦放与心腹管家惊诧,又开口直言道:“昨年秦叔不是想法帮我寻了些硝石么?那硝石就是制冰的关键,只是一斤硝一斤冰,若要保障西原鲜果途中不腐,怕是得用许多冰才成。”
硝石开采艰难,又因其用途经受朝廷管控,寻常人家很难从官府手头买来大量硝石。
如今秦家倒是有个秦彧在官场行走,可秦彧非是能叫秦家借机钻营的性子,秦彧上峰也不会允许他徇私牟利。
秦放有些为难,蹙眉深思,半晌才与瑛娘说了实话,“以我的人脉,一年顶多能买来五十斤硝石。而寻章与他娘一般性子,向来不管家中生意,加之如今身处官场,处处受人掣肘,怕也不愿叫我借他官职之便谋取私利。”
五十斤硝石制冰还不够一个马车车厢封闭持温,西原路途遥远,便是途中反复将用过的硝石溶液提炼,制取冰块的速度也远远赶不上鲜果运送的损耗。
此法行不通,瑛娘只能与秦放提及葡萄制干之法。
“秦叔在西原可有人脉?若能安置一批信重之人在西原,夏时葡萄丰收,直接将多得的葡萄制成干果,如此运送回府城,亦能当得一门新鲜儿的买卖。”
“葡萄制干?”
“类同红枣蜜果。只是葡萄本就酸甜可口,制干时无需再经糖腌制,其法也算简单,就是耗时需得一、两月之久。”
城中盛行的蜜饯就有一味红枣,瑛娘吃过一回,可惜那红枣腌制蜜味不纯,多食两粒便觉腻味,倒不如纯味干枣的香甜。
秦放自然也知晓鲜果制干之法,毕竟果林里每年盛产的柿子不宜久存,多的自然卖与果点铺子制成糖霜柿饼作点心买卖。
“确是一叶障目,幸得瑛娘提醒。”
“秦叔客气。”
葡萄制干虽不比鲜果美味,但平日作一味甜口的小食也是十分不错,且葡萄干酸甜利口,届时再堆一座土窑,以鲜乳、鸡蛋、麦粉调和烘焙,正好能以葡萄干搭配红枣佐味。
冰存葡萄之法虽是行不通,瑛娘却也不想白白放着五十斤硝石的份额不用,略一思索,还是请秦放与了纸笔,粗略写下了硝石制冰的配比与法子。
外硝内水的制法并不难懂,秦放一看便约摸想到了制冰关窍,不禁“啧啧”称奇,“无怪乎硝石管控,若叫寻常商户知晓这制冰制法,怕是能乱了盛京权贵钻营圣心的法门。”
瑛娘不好说这硝石还有另一门紧要的用法,只淡然一笑,又与秦放说了硝石溶液的提炼之法。
“此法能免去硝石八成损耗,只是西原路远,五十斤硝石怕是撑不到鲜果运回府城。”
秦放点头,略一思索,却问瑛娘今年是否还要硝石,“你那食铺既然要做新鲜儿小食,不如再做些盛京时兴的冷饮子搭着卖?总归我这儿有门路能取得硝石,外人也无从知晓硝石制冰的法子,只会当你是从盛京权贵手头买来的囤冰,少量卖些该也不会引得有心人关注。”
这本也是瑛娘的打算,自然满口应下,又柔声与秦放道谢。
“外道什么?比起你与我的方子,不过微末小事。”
两人约定三日后由秦家心腹管家亲自运送硝石入城,笑言闲谈,待得用过午食,瑛娘才离了秦府,一路往丰县而去。
今年的口脂早已交付,但平日需用的东西都叫章文德拖了商队备齐一年的量直接送往府城,瑛娘走这一趟便是为了存备原料药包。
自然,走这一趟属实费时,瑛娘趁机问了问药铺掌柜的存量,好一番歪缠,才说服掌柜开仓与她五年的用量。
舍一样是舍,舍两样也是舍。
只是八宝五胆药材金贵,瑛娘磨破嘴皮也才买得二十份用量。
二十份药包只能制得二百方药墨,可惜掌柜舍了这般,药铺之中几味珍药便只留存三份以备不时之需,再多确是如何也给不了了。
两味药包合计四百八十五两,瑛娘本欲叫药铺掌柜让些利,甫一开口却见掌柜脸黑非常,只得背着篓子快步离开了药铺。
除了药包,瑛娘还欲再买些棉花存备。
前些年制得的棉柔纸云氏根本不用,因而存量够瑛娘用上三年之久,只是府城之中棉花售价高于丰县,为防将来不时之需,来这一趟若不顺道买些也说不过去。
然而问及棉花存量,丰县却仅有百来斤盈余,且眼下寒冬未过,总不好叫瑛娘一人就把棉花买尽,瑛娘添了些钱,这才以十二两银买得八十斤棉花。
买过棉花,瑛娘又往农集走了一趟。
可惜天不凑巧,曾猎户今日未来城头贩卖猎物,瑛娘只得无功而返。
好在昨年冬交付鹿角时曾猎户便知她已盘了府城的铺子,猕猴桃藤并不急用,只待今年再见时再叫他打些来。
丰县之行满载而归。
接下来几日,瑛娘又陆续收到了秦家商队送来的货物、硝石,瓷器铺子送来的果碟,以及提篮铺子送来的食盒。
如此诸事齐备,只待二月开张,瑛娘这才腾出空儿来琢磨生羊吃法。
本欲买了乳羊好叫自家几人平日里喝了羊乳滋补,可惜乳羊不卖,那日炊饼娘子帮忙牵来城头的便是一头生羊。
这生羊粗养了几日便瘦了几分,可见平日饲养精细,想来肉质鲜美,便是瑛娘也忍不住馋起了羊肉滋味。
羊有数种吃法。
其中羊腿、羊排炙烤滋味最美,只是时下香料不齐,腌制成味儿怕是比不得后世丰富。
而羊腹肉及腿肉鲜嫩,与芦菔、葱、姜炖煮成汤便是极佳。
倒是羊杂可与羊肉一同做成卤味,再取大料热油烹香、加肉汤煲煮,入口亦是口齿生香。
食铺之中皆是女眷,瑛娘便是有意请秦彧与章文德尝尝滋味也需考虑避嫌,只得请章文德劳累一趟,拿了釜瓮碗碟来装盛回府热过再尝。
冬日里吃羊最是滋补。
接连两日喝了羊汤,瑛娘便觉身体较往年开春时燥热了几分,稍有一处细微看不过眼都觉心情烦闷,直到几日后一股暖流突然袭来,她才意识到那是身体与她的提示,预示着她的人生自此便可迈入下一阶段。
瑛娘成人,最高兴的莫过于云氏。
“汪瑛”身体亏空严重,云氏每每计算对比都觉亏欠非常,眼下瑛娘如愿成人,云氏又生怕瑛娘不知爱惜身体,瞻前忙后,不许她劳累,更不叫她去碰冷水,几日里都叫谢梅在灶间备好热水,免得一个没注意就让瑛娘再落下病根老来受罪。
初潮并不会持续多久。
瑛娘在床上躺得软绵,好歹二月前便恢复如常,一番梳洗过后正好清清爽爽准备小食铺开张事宜。
时人新店开张不兴敲锣打鼓,如此一来,便是云氏此前支摊叫往来食客量取试味的法子最佳。
但先头那回间隔久矣,瑛娘便挑了开张前一日,叫谢梅与阿草帮着多泡了些江米,又买了新鲜的鸡蛋、精瘦猪肉,以待多备些来送与往来食客试味儿。
不过思及秦彧或会与同僚提及九色攒盒,瑛娘还是采买了百十来斤柑橘制成果酱,留出这几日需用的量,才按一坛半斤的量单摆了百来坛,单售二两银一坛,此外又备焦糖奶冻、酥肉,九味小食拼成一盘,好叫食客口口相传。
小食拼盘看着便比果点更吸人眼球,往来食客见其新奇,又听今日现货都是免费与人试味儿的,自然一拥而来挨个儿品尝。
尝得味儿好的食客一猜便知这拼盘中多出来的才是价高的关键,待得每一样试过,便叫了脸嫩的玥娘打听售价。
玥娘机灵,只说有几样平日不卖,又与问价的食客介绍攒盒:“客人若是想买这整盒的小食作礼,只需提前一日与我们定钱即可。不过正经食盒拼盘可不是零卖这般价格,作礼的食盒我们家都是选的宣平街瓷器铺子所售攒盒,一套攒盒就得二十两银,倒是比我们家小食还贵。”
问价的食盒眼睛一转,确是领会到了话中未及的含义,“那岂不是也能我自个儿备了食盒来?”
“自然可以。”
“那价如何说?”
“一盒六两银,其中含括九味小食,每样的量都是零卖的两倍。”
实则零卖的几样小食便是买双份儿的量也不过一两余,舍不得银钱的倒也可以再自备几样果点拼成一盒,无非就是少一些新巧罢了。
“成吧,今日尝得新鲜儿,待明日开张我再来捧场。”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