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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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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撞的男人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着,却在看清谢鹤安的面容时陡然噤了声,酒也醒了大半。

“谢……谢大人……?”

男人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膝盖一软,慌忙扑通跪倒在雕花转上,额头磕得山响:“大人、大人误会!卑职是去朋友家里吃醉了酒,出来给婆娘买块胭脂,谁知竟不辨方向,来到了这烟花地来!卑职白日里才刚忙完粥棚的事,绝对不敢有这等龌龊的心思啊……”

话未说完,谢鹤安眉锋已浮现出浅浅的痕迹,声音似冬夜里的冰凌:“买胭脂?”

“是是是,卑职,卑职绝不敢有任何欺瞒,大人,大人可以找小人朋友作证……”男人惊得浑身发颤,忙不迭的磕头如捣蒜,脑门上很快沁出冷汗来。

“卑职知错了!求大人开恩!小人明日就去衙门里当差,给大人端茶倒水……不不不,小人愿去城外守粮仓,只求大人能网开一面,小人保证,再也不踏入这是非之地半步了!”

谢鹤安望着地上抖个不停的男人,忽然想起昨日在沧州历年征收的田赋银账本里见过这人名字,沧州主管粮秣的官员,总爱在粮车里掺沙子充数。

“好,那便明日见吧。”

男子本来因为撞见京里来的官心里后悔不迭,沧州原本风平浪静,说好的那皇帝老儿路过只盘桓几日便离开,因此他们下头这些微末小官便没怎么当回事,可不知怎的,那皇上突然改了主意,要留在沧州清查亏空,闹得他们这些人连忙四处挪移填补,一连几日宿在衙门不得回去。

好不容易得了空,他偷偷出来松泛松泛,谁知竟当面遇上鬼了。

听到这话,男子猛地抬头,对上谢鹤安清冷无波的眼神,眼里顿时闪过狂喜,连连叩头说道:“是是是,谢大人开恩!小人准保明日一早就在衙门里恭候大人!”

男子连滚带爬的起身就跑,生怕晚上一步,这人又会变了主意。

男人离去的动静很大,撞的雕花门框叮当作响。

廊外乐声依旧靡靡,不知从哪一间房子里面传出的《玉树□□花》的琵琶弹奏声,元汐低着头,醉眼迷离的望着衣角的酒液,忽然觉得一阵委屈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白日里被几个蛮悍的灾民扯破了袖口,夜里又在这烟花之地被人泼了酒渍,还撞到了来这里寻欢作乐的谢鹤安。

偏生还是她心里心心念念着的人。

“方才多谢大人好心,天已经黑了,就不打扰谢大人的兴致了。”

元汐的喉间忽然发苦,指尖捏紧衣摆,冷淡的推开了谢鹤安的手。

谢鹤安的身子猛地僵住,望着她骤然冷下来的眉眼,在烛火下似乎泛着倔强的光,目光落在她衣角的酒渍上,他的喉结滚动,终于低声道:“我来这里查私粮案,并不是为别的事。”

“你……”

元汐的唇线刚要松动,忽然楼下老鸨尖利的嗓音混着琵琶琴弦弹到要紧处的爆裂声刺来,沉沉的酒意突然就顺着太阳穴翻涌上来……

眼前的朱漆廊柱开始摇晃,连谢鹤安的身影都成了双影,她膝盖蓦地酸软,踉跄着一把扶住栏杆。

预想中头碰青砖地的画面并未发生,反而坠入一片带着松烟墨香的暖意里。

谢鹤安的手臂牢牢圈住她腰际,比先前更紧,像是怕她消失了般小心翼翼。

元汐迷迷糊糊的抬眼,只模糊的看到他仍绷着下颌角望向廊角,便再也醉得不省人事了。

谢鹤安抱起元汐时,臂弯里的身子轻的像片落叶,跨过雕花门槛,木门“吱呀”一声合拢住。

不知过了多久,元汐被渴醒,她摸索着往床头靠,指尖触到凉滑的棉被角,喃喃道:“水……有水没有……”

没过多久,床畔便响起衣料摩擦声,朦胧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覆过来,带着松烟墨香的手臂穿过她的肩胛,轻轻将她扶起。

温热的瓷盏贴上唇畔,元汐本能的偏头想躲,怎么是热茶,她想喝冰镇的酸梅子汤,奶茶,咖啡,冰淇淋……

而不是这种带着些涩苦的温茶。

可喉间的焦渴让她不得不张开口,茶水顺喉咙而下时,舌尖触到杯沿残留的淡淡药香,像是紫苏混着松烟。

瓷盏倾的太慢,元汐不满的哼了声,无意识抬手攥紧了杯沿,却触到壁身覆着的那只手,指节分明,凉的像浸过井水。

谢鹤安的手指骤然僵住,自将她抱进房中,他已换了三盏温水,怕凉着她胃,又怕烫到了她,瓷盏在掌心捂了又捂,此刻指尖却因她突然的触碰而发麻。

谢鹤安望着她无意识摩挲杯壁的指尖,她望着腕间因长时间搅粥而磨出的薄茧,喉结滚动着不敢出声,生怕惊碎了这如梦似幻的泡影。

“慢一点。”谢鹤安的声音轻得像怕吵醒烛光,却在她突然呛咳时立刻放下瓷盏,手掌虚悬在她后背,半晌才敢轻轻落下,一下一下顺着脊柱拍抚着。

元汐咳嗽过后,伸手扯住他的袖口不放,说道:“还没够……”

“喝多了要反胃。”谢鹤安低声警告。

见他不动,元汐便皱眉撒娇般拽了拽他的袖子,袖口的暗纹硌的她指尖发疼,喉咙里像有团火在烧,指尖便顺着他的手腕到掌心,无意识的蜷成小团,像只可怜讨食的幼兽。

谢鹤安的手一抖,好半晌才勉强敛抑住,望着她雪白腕间的红痕,忽然想起方才在外面廊檐下,她被人推搡时不小心碰到朱漆柱子上的画面。

那时他若是晚来一步……

“好。”

谢鹤安忽然低声应了,声线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转身时衣角拂过她膝头,刻意放轻脚步,生怕惊醒了这难得的依赖与温存。

铜壶里的水早已凉透,他便就着烛火重新煨了半盏,才又转身回来,将瓷盏重新递到她的唇边。

元汐一碰到水,又咕嘟咕嘟的喝了大半盏,谢鹤安望着她因为吞咽而轻轻颤动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像撒了把碎星。他忽然想起从前那年临风居院中那株枯瘦的桂花树,每一道深纹,都藏着她一次次偷偷递来粥碗时,碗壁残留的温度。

原来有些事,从来不是他忘了,只是被他小心的收在了心底。

元汐捧着杯子咕嘟咕嘟的灌了大半盏,才满足的松开手,倒回枕头上时,发间的草木灰蹭得满床都是,烛影摇曳里,望着帐顶垂下的流苏穗子,忽然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温茶喝得好没味,还是奶茶好喝……最好全糖加冰,小料要加的多多的……”

谢鹤安搁下瓷盏的动作顿在半空,屋内沉水香安静的燃烧着,望着她指尖无意识摸索着被角,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姿态。

“奶茶……何谓奶茶?”他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那里还留着她方才喝过的温度。

陡的听见声音,元汐迷迷糊糊的转过脸,望着烛火里模糊的青衫身影,记忆中,也只有那个人会这样问她,幼时的他整个人冷冰冰的,眼神里满是警惕与防备,像个受伤后随时准备反击的困兽。

那时的她莽的厉害,完全不懂女子矜持是何物,平时有空就偷偷跑去临风居找他,那时的她个子好矮,总踮着脚扒在院外竹篱前,看里面有人没有。

可眼前这个人的声音太像谢鹤安了,那个总皱眉对她,身上总带着疏离的男子,怎么会问她什么是奶茶这种幼稚的问题?

一定是她睡糊涂了。

管他是谁呢,她可是个当代的热心的好市民。

“奶茶……”

元汐扯过被角裹住半张脸,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话,声音软糯含糊:“就是……牛奶跟茶叶啊,一起煮开了,再放珍珠,放开心果,放芝士,放无花果……”

“你怎么这么土,连奶茶都没喝过。”

“算了……”

元汐喃喃着,忽然自嘲的笑了,半阖的眼尾染因为醉酒泛着水光:“怎么可能是谢鹤安,他那么讨厌我。”

谢鹤安望着她渐渐沉入梦乡的面容,喉间忽然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抬手,指尖轻拂过她鬓角沾染的草木灰:“没有讨厌……”声音轻的像房中沉水香的烟,怕惊醒了这难得的梦:“从未讨厌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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