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容还未醒时就感觉到自己好像在移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一股若即若离的热气洒在她的脸上。
熟悉的草药味回荡在鼻间,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环抱在她左右,让不安的梦境逐渐平静。
突然一阵抖动吓得清容猛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被人摁着后脑,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怀里。
“没事,别怕。”
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清容缓了片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容仪。
与此同时身后还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宗主,夫人,你们没事吧,刚刚轮子绊到石子了,没吓着你们吧?”
容仪道:“吓着了,好好驾你的马车,不然扣你一个月的工钱。”
外头驾车的林曳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握紧手中的缰绳,喊道:“得嘞。”
车内清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容仪,心中不解道:“马车?什么马车?”
当看到眼前摇摇晃晃地容仪以及周围的景物与睡前变得都不一样时,清容才意识到她此刻正在他们方才所说的马车中。
容仪轻拍着清容的背部,安抚道:“没那么快到清云山,还要再睡会儿吗?”
清容眯着眼看了容仪半晌,缓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她在说什么。
清云山?!也就是说现在正在回清氏的路上!
容仪见她如此,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拾起披在清容的身上,轻声道:“还是再睡会儿吧。”
“不用了。”清容摇头挣开容仪的手,抬起双手撑在容仪的小臂上,把自己从温暖的怀中剥离开来。
她坐直身子,看到眼前的容仪时不由得一愣。
今天容仪难得没有穿带有容氏家纹朱雀袍,而是一件红白色拼接的圆领袍,上面还有一只用金线绣出的凤,栩栩如生,宛若下一刻就会活过来,展开双翅翱翔于九天之际。
皮质的护腕紧贴着小臂,上面是清容看不懂的金色符文,莲花纹样式的革带系在腰间更显身姿,革带上还挂着一个与这一身格格不入的月白色香囊。
头发全部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起成一个高马尾,为了显成熟还戴了一个金发冠,只是还是难掩少年气。
细长的抹额下是一双看谁都深情地桃花眼,异色的瞳孔不是诡异而是更添一丝勾人的妖气,一不小心就会让人陷进去。
而此刻这双眼正用着真正深情的眼神望着在面前的人。
正对上容仪目光的清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随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仪歪头看着清容,笑着问道:“夫人,我好看吗?”
清容眨了一下眼睛,打趣道:“好看,你要是一位女郎的话,那会更好看。”
听到这话的容仪瞬间收了笑,愣愣地看着清容,眸中不透有任何情绪。
清容也随之一愣,打趣的笑容僵在脸上,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心想,难道容仪有什么不被人提起的过往?
容仪抿了一下唇,又舔了舔干涩的下唇,目光紧锁着清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如果我要是名女郎,那你还要我吗?”
眼前容仪无比认真的神情让清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心脏也跟着莫名地抽痛了一下,好像在告诉她不能伤眼前人的心。
“要啊。”清容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回答,“怎么会不要,光看着就能赏心悦目的美人,怎么会有人不爱呢。”
看着清容笑得很是勉强,容仪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还是只是为了取悦她随口谎言说的。
怔怔地缓了片刻,容仪低头看了一眼铺在身下的兽皮毛毡,随后起身绕过清容往外走去。
在要掀开马车的帘子前,容仪头也没有回,只留下十分平淡一句:“箱子里有衣服,换好了叫我。”
这下轮到清容困惑了,她很不解为什么容仪会生气,难道自己回答得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莫名其妙!
生气归生气,清容找到容仪刚才所说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她月白色的常服,衣服上还放着一根莲花样式的步摇。
清容拿起步摇细细的打量起来,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有买过这种样式的步摇,正端详着,忽然注意到簪杆和簪头处有一条细缝。
“这做工也太……”
簪杆与簪头往不同的方向一转,一柄细长的短刃藏在其中,隐约还能嗅到一股尘封已久的血腥味。
“太好了。”
随即收起放在一旁,拿出里面的衣服,给自己换上。
换好衣服后,清容没有叫容仪,而是打开旁边的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个简易的梳妆台,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
简单的梳妆打扮后,望着镜中的自己清容很是满意,收拾好东西后下意识地端坐在原地,依旧是没有喊容仪,而是一个人安静地生闷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速度变得缓慢逐渐停下,听到外面有人说了一声到了,清容迅速起身,容仪刚掀起帘子一角,她直接掀开另一边钻了出来,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往山门走去。
林曳凑到容仪身边,八卦道:“这是咋了?”
容仪放下帘子,撇了林曳一眼,不虞道:“到什么到了,明明可以走另一条路上山的,现在夫人都下车了,怎么办?”
林曳挠了挠后脑勺:“那要不把夫人再请上车?”
容仪白了一眼,默默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块黄金面具戴上,边道:“你把车开到另一条路上去,礼和之前一样交由清深身边的家仆,我陪夫人走长阶。”
山门外的景色和记忆中无异,只是守门弟子见着脸生,这对于十七岁的清容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毕竟之前一直生活在仁心术派,对于清氏的人很少接触,见人脸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山门内是层层叠叠的长阶,一路向上,蜿蜒曲折,一眼往不见尽头。
长阶的尽头是彩云间,彩云间是故乡。
每年清容回清云山的时候,都会有不认识的弟子将她拦下,问她是谁,为什么来这,可有信物什么的。
第一次小清容什么都不懂,认认真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我是清容,我要回家。”
可是那名弟子依旧是不依不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把你放进去。”
小清容转头寻求师尊的帮助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师尊早就不见了踪影,放下她就跑了,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当时小清容就绷不住了,直接哇哇大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另一个弟子受不了了,连忙爬上长阶去向上级禀报。
最后是清泽从彩云间上下来,单手抱起哭到快晕厥的小清容,把她带回了彩云间,带回了家。
也就在那天起的第二天,清泽在铸剑时顺手用银块给清容做了一个银铃。
回家时就拿出银铃,银铃响了就是清容回家了,响回家,想回家。
走了几步,清容忽然意识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佩戴在腰间的银铃不见了,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脸生的弟子顿时就犯了难。
但面上仍是沉稳地迈着大步往山门走去,内心希望守门的弟子是认得她的,不然又要等人叫父亲来门口接自己回家,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快走山门前时,清容看到有一名弟子朝着她的方向转来,看见她时神色很明显的一愣,转而向其他弟子说了几句话。
清容猜想应该是认得她的。
见其他人没有出手要拦的迹象,更加从容地走了进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回到彩云间,快点喝到母亲亲手烹制的乳茶。
“三宗主,容宗主。”在清容进入山门的那一刻,数名守门弟子一齐行礼喊道。
清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刚才说话的那名弟子,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清容彻底相信了容仪,她没骗她,她的确失忆了,忘了好多东西。
她想,是不是很早以前她就不用靠着特殊的银铃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父亲再也不会亲自踏下长阶来接自己回家,回家再也喝不到母亲亲手烹制的乳茶。
这个家好像没有回去的意义了。
“夫人。”
清容回过头看到容仪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半块黄金面具,左半张脸被挡着严严实实,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右半张脸露出担忧的神色,正望着自己。
“我没事。”清容转过身抬脚迈上长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去。
容仪快步跟上走到清容身边,陪着她一起。
原本可以用轻功,只要半刻钟的路程,一阶一阶地爬到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这一个时辰的长阶对于容仪来说不算什么,毕竟是修仙习武之人,轻轻松松到顶。
但对于身体不如从前的清容来说很困难了,好在有容仪帮衬,到顶时只是有点小喘,不然能不能到顶都是个问题。
二人刚进了彩云间的大门,迎面就碰到了一位熟人——林江又。
身着清氏家袍的林江又急匆匆朝着二人走来,边走边问道:“听守山门的弟子说你们很早就到了,怎么这么晚才上来?”
清容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是谁?
还没等她问,一旁的容仪先开了口,朝着林江又喊道:“大嫂。”
林江又霎时一愣,随后尴尬地笑了两声,对着容仪喊了声:“妹夫。”
清容学着容仪也喊了一声:“大嫂。”
林江又再次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清容。
本来听到容仪喊大嫂就觉得诡异了,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清容怎么也老老实实地喊大嫂了?!
清容不解其意啊,只得扭头求助的望向容仪,心道:“难道自己喊错了?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