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容仪皱着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下床顺手披了件外袍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清羽歌,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看着是过来送早膳的。
“师……”
门开看到容仪的同时清羽歌的笑容僵在脸上,要喊出口的“师尊”戛然而止,高举食盒的双手也僵在空中,欣喜转而变成了惊吓。
——她怎么在这?她怎么还穿着师尊的衣服?
“师尊还没醒,你晚些再来。”
容仪像是没看到清羽歌的错愕一样,接过递过来的食盒,丢下一句话,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独留清羽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回到屋内,容仪顺手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转身准备回床上再睡个回笼觉时,就看见清容已经睡醒坐了起来,双目无神,满脸倦容,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根红色的发带,听到动静转过头一脸幽怨地盯着她。
容仪快步走近,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清容毛茸茸的脑袋,温声道:“怎么了,是我吵醒你了吗,还要再睡会吗?”
被摸头的清容不悦的眉头一皱,抬手打掉了容仪的手,并将手中的发带丢给她,然后直挺挺地往后一躺,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
容仪也侧着身子躺了下来,担心清容闷坏,伸手扯了一下被子想要让她把脸露出来,却发现被子被人紧紧拽着,怎么也扯不动,原是她不想见到她。
容仪干脆连人带被一把抱住,问道:“怎么了?”
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一个字:“疼。”
容仪关切道:“哪疼?”
被子再次响起沉闷的声音:“哪都疼。”
容仪拉扯着被子,担心道:“怎么回事?让我看看!”
清容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疲倦的凤眼,哀怨地瞪着容仪,埋怨道:“被你半压半抱了一晚上,浑身酸痛的很。”
容仪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伸手抚上清容的后颈揉了揉,内疚的哄慰道:“我的错,我的错。”
看着嬉皮笑脸的容仪,清容直接将不满写在了脸上,正欲开口,忽然她感觉到抚在后颈的手掌在发烫,一股热流从后颈顺着筋脉传遍全身,浑身的酸痛感在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能够深入骨髓的酥麻感。
这是灵力渡入身内的感觉。
许是许久未感受过灵力在体内流转,清容竟觉得有些经受不住,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强悍的灵力并未让清容感觉到舒服,反而是放大她的困意,酥麻感过后她仿佛被抽去了全部力气,浑身软绵绵的无力感让她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容仪,停下……”
容仪闻言没有停手,但也轻缓了灵力输入的速度,她将清容往自己的怀里按,下巴抵着头顶,合上双眼,轻声道:“睡吧,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清容贴在容仪的胸口,听着她铿锵有力的心跳,刚生出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此刻的她意识有些不清醒,眼皮沉重地快要撑不住了,在合眼之前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一角盖住容仪。
容仪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怀中长睫微敛,呼吸均匀绵长,已然熟睡的清容,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声呢喃道:“师尊。”
凭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容仪知道清容没有彻底忘记她。
在她还是离秋的时候,在清氏过的第一个冬季,每个弟子都领到了过冬用的炭火,连她也不例外。
七岁的她第一次烧炭不知道要把窗户打开,没过多久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还以为是自己困了,睡一觉就好了,谁知道这一睡差点就再也醒不过来。
好在清容那夜闲来无聊,突发奇想要去抽查一下她的课文情况,发现的及时,把她从鬼门关门口拽了回来。
那夜过后,第二日容仪睡前烧炭是清容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还是不放心,便让她这个冬季都和她一起睡。
这对那时候的容仪可不是什么好事,清容那会儿睡觉可不老实了,会抢被子,后半夜的时候被子全被她卷走了,也好在清容怕冷,屋内的炭火烧得很足,即使不盖被子也不会冷。
小容仪便蜷缩着身体这么睡着,快睡着时被子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清容从背后抱着她,迷迷糊糊道:“下次我再抢被子你直接推醒我,别一声不吭的。”
“嗯。”
可是下一次清醒时,清容发现自己又抢走了被子,自己的徒弟就躺在不远处蜷缩着身体,小小的看起来很可怜。
这么一来二去,她也算是知道了自己的睡相有多不好,徒弟也不敢把她弄醒,于是就有了每次睡前揽着自己徒弟睡的习惯,后半夜有点意识的时候也会给旁边的人多盖些被子。
说真的,容仪还没对清容暗生情愫的时候就很享受师尊因为愧疚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的感觉。
尽管有几次险些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但容仪还是很喜欢这种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被呵护的感觉。
只是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
———
等二人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快要午时了。
午膳过后,清容独坐在屋檐下烹茶赏雪,炉子上的茶壶咕噜冒着热气,上好的大红袍香味萦绕在鼻尖,她的思绪却在从药房窗户飘出的白雾上。
“在想什么呢?”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清容回过神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清渊。
许久未见,眼前的青年早就没了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身上散发着更多的是和清深相似的沉稳。
若不是他那双独有的琥珀似的眼眸,清容也一时认不出来他是清深还是清渊。
她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清渊,半晌后十分认真地说道:“你老了。”
今日的雪不大,清渊来时并未撑伞,细如柳絮的飞雪落在他的青丝之上还未来得及消融,给人一种华发早衰的错觉。
“……”清渊一时语塞,不爽道,“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他走到矮案对面坐下,抬手拂去肩上的落雪,随口地问道:“容仪呢?”
清容提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并将其中一盏推到清渊面前,回答道:“在药房煎药。”
清渊端起茶杯吹去上面的热气,轻抿一口,问道:“怎么不叫家仆煎?”
清容放下茶壶,回答道:“说是怕旁人煎不好,就亲自动手了。”
清渊放下茶杯,感叹道:“看来容仪的身体不行啊,淋个雨就病了。”
清容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飞快地瞥了一眼清渊,很快恢复如常,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看样子昨夜容仪冒雨来隐居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清渊抓起一把桌子上的瓜子,手肘靠在桌子上,望着从药房飘出来的白雾,边嗑边道:“淋个雨都能病,这身体弱的,娶你是不是就是为了看病啊?”
“咳咳咳咳!!!”清容刚抿了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清渊这句话惊得呛到了。
清渊也被清容这反应吓到了,连忙站起身给她顺背。
“哎,我不就随便说说,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清容放下茶杯,赶忙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掩住口鼻,剧烈的咳嗽咳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缓了半天才好。
她倒没看出容仪身体哪里不好,身体不好的反而是她。
清容摆手让清渊停下,放下手帕,深呼吸了一口气,哑声解释道:“容仪没事,药是给我煎的。”
清渊脸色一变,严肃道:“你怎么了?”
清容朝着他,淡然一笑:“风寒而已,小问题。”
清渊面无表情地盯着清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重新坐下,把握在手里的瓜子放回到桌上的小盘中,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容仪对你真的好吗?”
瞧他这架势,但凡清容敢说一句不好,他下一秒就敢冲进药房把容仪宰了做药引。
面对清渊气势上的“威逼”,清容没有屈服,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容仪对我很好。”
清容说得是实话,虽然说她失忆了,但是这半个月以来容仪对她是真的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算得上是二十四孝好丈夫了。
如果不爱哭的话那就更好了。
得到回答清渊的脸上并未有缓和,依旧是一脸阴沉的盯着清容,眉头微微皱起,反复确认道:“真的?”
“真的。”清容点了点头。
“什么真的假的?”
就在此时,清深踩着窸窸窣窣的细雪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二尺半长的锦盒,进门时正好听到二人在谈论,只是未听到前面的,只听到后面两句。
清渊见清深的到来,稍微的缓了一点神色,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仰头一饮而下,缓缓道:“无事,就问清容在容氏过得好不好。”
清深走近,伸手接过清容递过来的热茶,有意无意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朝着清容用眼神指了指窗户冒白烟的药房,挑了挑眉。
他在问:“容仪在里面?”
清容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清深将锦盒放在桌子上,抬手拍了拍清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若是过得不好,小妹一定会和我们讲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清容附和的点了点头。
清渊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要不先看看这锦盒里面是什么。”
清容抬头迟疑地看了一眼清深,得到了准许,伸手打开了锦盒,当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时,整个人几乎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