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北科在警局工作了十四年，见过不少致命事故，他知道职场死亡事故会像尸体招来绿头苍蝇那样，引来一大堆文书工作。现场检查员、保险调查员、记者、律师，还有大楼的管理方——全都在等着上场。但现在，石北科只是在案发现场布置了副手，禁止无关政府人员和非必要人员进入。

主电源已被切断，他们建立了无线电通讯，以便监控市电局电力井的锁定状态。

工程师和电力公司工头用电压表进行了一些测试后，确定门框没有通电。他们指示数据中心员工打开第二个出口，让警察和消防员进入。随后技术人员被疏散。现在案发现场已经没有平民了。

石北科惊讶于房间里竟然这么闷热。空调关闭的时间并不长。他环顾四周，看着一排排机架上的电脑还在咔哒作响。这是大量热量的来源。大概这就是他们设立前厅的原因——为了保住冷气。他转头问工程师：“这些机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人们在互联网上一起玩游戏。我孙子就玩。”

石北科以前听说过这种事，但没想到竟然需要这么多硬件，看起来非常昂贵。

他们走到内侧的安保门前。受害者的尸体就倒在玻璃门后，他们第一次得以清楚地看见他。作为一名巡警，石北科见过上百起车祸惨剧，但网络总监却扛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正如石北科所料，工程师几乎没有太大反应。

“这可怜的倒霉蛋。”

石北科心想，大概是个退伍军人。

把人力资源照片和眼前这具尸体对上号，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死者的面部扭曲着痛苦的表情——或者说，是电击造成的不自主肌肉痉挛。他的眼球挂在面颊上，头发大部分被烧掉，整张脸布满了水泡。但石北科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一名叫陈新的首席程序员——那张假冒的工单上的名字。

现在毫无疑问，这些是谋杀。他只需要找到证据。

石北科让电力公司工头再次用电压表测试门体，以确保安全，然后让消防员推进前厅。烧焦的肉味和头发的臭味扑面而来，令整个小组发出一片呻吟和惊呼。“喀瑞，录像。”

摄影师走了进去，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之后，急救人员确认了显而易见的事实——受害者已经死亡。前厅太小，容不下尸体和调查人员同时存在，于是他们从狭窄的门口扫描现场。石北科心想，这和大多数谋杀案不同，尸体上可能找不到太多证据，所以他没有从尸检开始。他命人用塑料布盖住尸体，然后叫回了电力公司工头。

“我要弄清楚是什么让这扇门通电，而且我需要尽快知道。”

“没有危险了，警察同志。整栋楼的电力都已经关闭了。”

“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栋楼。”

工头停顿了一下，消化了这句话，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石北科和工头挤在打开的门口，尸体就覆盖在他们脚下。条件远非理想，但石北科觉得时间紧迫。门框看起来很正常，但当工头卸下门锁的金属面板，用撬棍撬开铝框时，伴随着清脆一响，露出的东西连石北科也觉得诡异。

一根细电线从地板内沿着门框往上延伸，连接到门锁后方的密码键盘和磁条读取器。但还有另一根粗得多的电线从天花板下来，用铜接头固定在门框上。

石北科看向电力公司工头：“我记得工程图上没有这个。”

工头凑近一看：“这是480伏的电缆，足够驱动一台工业级粉碎机。”

石北科指了指天花板。

他们带来了玻璃纤维梯和头戴电筒。很快，他们推开吊顶，钻进上方的天花板夹层。灯光照出喷涂在钢梁和楼板金属结构上的防火涂层。空调管道和一捆捆电缆穿行其间。

就是在那里，他们发现了那个黑盒子。至少，看起来像个黑色金属外壳的盒子——480伏电缆从一端进入，又从另一端出来。一根细灰色电缆也接入了这个黑盒子。

石北科聚焦手电光束，追踪这些电缆消失在黑暗中的各个方向。“好了，到此为止。”

拆弹小组花了两个小时才清理完现场。当他们最终发出“安全解除”的信号后，又搬来了更多梯子，拆除了更多的天花板砖，直到石北科、芒慈、警察同志龙森以及郡拆弹技术负责人Bill 王吉警察同志得以在那只已经打开的黑盒子周围，勉强召开了一次“探头会议”。

王吉四十岁出头，气定神闲，说话语气就像在教烹饪课。他掀起防爆头盔的面罩，指着手中的金属外壳说：“这就是个标准的项目机壳。”他指了指底座的内部，黑盒子仍然固定在空调管道上。480伏的电缆穿过一堆电路板和更细小的电线。“说到底，这就是个开关，警察同志。设下这个装置的人可以通过这个盒子让门框通电。”

龙森指着黑盒子侧面一个网络端口，又沿着一块附着的小型电路板比划着说：“你看这个，这是个芯片级Web服务器，带有一个微型TCP/IP协议栈。它们常用于通过IP网络远程控制门禁和灯光。我查过了，这栋楼里到处都是这种装置。”龙森的手顺着一根CAT-5网线滑向黑暗深处。“这个黑盒子接入了他们的内部网络，而他们的网络连着互联网。理论上，只要拥有正确的密码，任何人都可以从世界上任何地方远程触发这个开关。”

“那能不能设置成，当某个人在安保门刷卡时，开关就启动？”

“很有可能。但我对这些门禁卡的了解还不够。”

“这个开关被装上有多久了？”

王吉看着机壳背面说：“我们找到的时候上面落满了灰。”

“也就是说，这个前厅的门过去可能已经被使用了成千上万次，从没出过事——可今天突然杀了个人。我们得查查Singh以前是否来过这个数据中心。”

龙森记下了电路板上的序列号：“我们可以查他们的门禁记录。还有监控摄像头。”

石北科摇了摇头。这一切太复杂了，现在他们都只是凭猜测在走。他盯着那个开关看了一会儿，说：“各位，我觉得现在该叫省公安了。罗祥溪，别介意，但我们真没那个能力应对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