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看到镜子里,安心妍是怎么样的?”沈浩问道。
“……她,镜子里,哈哈哈哈,镜子里的她在疯狂大笑,像我现在一样,哈哈哈哈……”
沈浩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被她蜕变的副作用给感染了。”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
白声大口喘着气,然而他的胸腔里涌出无法控制的笑意,就像一根漏水的管子,根本停不下来。
沈浩没有再说话,他站在一旁,眼神平静却探究,似乎在努力思考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我......哈哈哈哈我不会是,哈哈哈哈......要在这里笑一整个哈哈哈哈,晚上吧?"白声艰难地问出来个问题,“还是,哈哈哈哈......最糟糕的情况,我得,哈哈哈哈,一直笑到死?”
沈浩扶了一把因为狂笑不止而步伐不稳的白声,叹了口气,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闭上眼睛。”沈浩这么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白声想说点什么,不过一阵强烈的笑意让他一边笑一边咳嗽着,阻断了他说话的可能。
然后他的手就埋进了一片奇怪的柔软之中。
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来,然而沈浩强硬地按住了他的手,强迫他把半个小臂都进入了那块地方。那片柔软辨不出是固体气体还是液体,触感却如同皮肤般带着温度,白声的手一进来便迅速地包围了过来。
接着,潮水般的刺痛从白声的指尖蔓延向他的小臂,肩膀,接着是全身。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只觉得脑子中乱哄哄的思想,胸腔中黏着的狂笑冲动都被那无情的潮水冲走了。
然后他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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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有人在拍他的脸。
白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紫黑色的夜空,不知道哪里旋转着的彩色灯光时不时地照亮一小天空。
他还在城市里,没有被扔出去。白声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概念。
郊外的垃圾场天空该黑的时候的确是黑的。而不像城市永远都如此明亮。
沈浩蹲在他旁边,神情温和,就像只是在为一个睡过头的人提供叫醒服务。
过了大概有几十秒,白声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还以为你会说‘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或者‘手术很成功’类的话。”
沈浩似乎没听懂白声话里的调侃:“我刚才做了下计算,把你扔掉和给你做净化,到底哪个对我的计划影响更大一些。”
“你的结果是?”
“你还好好地在这里说话就说明了结果。”沈浩对他一笑。
白声皱起了眉。面前的很奇怪,这个男人并非长相十分美丽的类型,不谦虚地说,如果站在舞台上,精心化妆过的白声要比沈浩来得耀眼;但他的举止却又一种奇怪的魔力,礼貌而疏离,冷淡无情却又仔细体贴,这些特质矛盾而和谐地呈现在他的身上,让他自然而然地呈现出吸引人的状态。
就像他现在的笑容,如果他最终的决定是扔掉白声,他估计也会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所以你给我做了什么净化,我怎么还晕过去了?”
白声回忆起手臂那种奇怪的柔软触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奇怪了......就好像,把手伸进了人的身体里一样。
“你可以把我做的事,当成我在祛除你身上的传染病。”沈浩似乎不太想聊这个,笑容变得有些敷衍,“不过再深入下去你就不要知道了。否则我得再给你做一次祛除污染。”
白声没有再问。他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坐在地上没有起来:“你今天早上把我带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做这一行有这么危险。”
“是不是,如果我能顺利地按照你的目标走下去,终有一天我也会遭遇这样的情况?”白声转头问沈浩。
“如果告诉你了,你会反悔吗?”
“不,我只会再多思考五秒钟。然后继续答应你。我没有其他选择。”
“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你说的——有些人类出现了异变。”白声望间一片明亮的天空上有红色的小点在浮动着,那是城市安全中心的无人巡逻机,“我觉得我们生活的世界都不太真实——我在四个月里就失去了工作,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而我所知道的,比我境况更糟的人不计其数。
“而在这里,这里——我说实话,今晚吃到的节目组发的盒饭,是我两个月来吃过最好的东西。”白声笑道,“这里没有人为生计焦虑,一切的生活都和我四个月之前的没有区别,所有的娱乐依旧存在,这个新选舞台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像梦境一样,太不真实了。”
沈浩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听着白声说话。
“所以我觉得,你所说的一部分人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变得不再像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本来没想让你这么早就接触到这些东西。刚进圈子的新人本来很难看到的,但没想到安心妍今晚失控了......”沈浩说着,脸色有一瞬间变暗,但又很快恢复,“这的确一定程度上打断了我的计划。但并不会有很大影响,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做接下去的事情就可以了。”
“接下去的目标是什么呢?”
沈浩眯起眼睛,笑着说道:“很简单,让你上一次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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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声本来还想问问沈浩安心妍的问题,但对方说公司里还有急事,需要马上离开,有事手机联系,他便只能作罢。
公司有事。他还真是音之匙娱乐的高层?莫非是最近几个月刚刚调过来的?但刚调过来怎么有可能亲自操持这么一个大项目?
白声称呼自己为“大项目”,不带一丝羞耻的,毕竟把一个选手送进这样的大型综艺,使馆整个公司的未来发展状态,肯定是要经过公司层层考量,不可能是一个人兴致偶然。
音之匙娱乐是个非常注重客观数据的公司。白声根据自己过往的经历回忆着。他之前的工作是在一个数据咨询公司应用软件品牌部做客服经理,负责和客户打交道。
也许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对数据咨询需求量最大的并非来自政策部门,也并非来自金融业大亨。
而是那些娱乐公司。
他们对数据分析的需求庞大而精细,不仅仅是每一个竞争对手,每一个潜在的消费娱乐产业消费者,许多与他们业务毫无关系的数据也被他们收集起来,白声每次拿着那些娱乐公司客户需求和业务部门对接的时候都很头疼,但他从来都没有时间去细想。
音之匙娱乐就是白声经常打交道的一个公司。他们对数据分析的态度非常严谨,有的时候百胜觉得他们应当是个科研类机构,而不是面向消费者的娱乐公司。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都不在那一行干了。
微凉的夜风从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里吹过来。白声看到演播大楼下无数个广告屏幕,上面安静地散发着各五色光芒,将一整条小路照得透亮。
从这里可以直接走向选手们的集体宿舍。不过现在是凌晨时分,这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白声走的时候还有些小心——四个月东奔西跑、无处可贵的生活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少烙印。比如说,他会下意识地观察周围有没有安全中心的巡逻车,因为他们会驱赶所有夜晚在街道上的流浪者。
但他转而想起自己不用再露宿街头了,顿时心里一松。
真好。能够有个安稳的生活真好。尽管他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继续保持。
一块广告牌在风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白声转过头,看到它似乎快从自己的框架里掉出来了。
一种奇怪的怜悯之心促使他走到那块广告牌旁边,把它扶了起来,但当他看到那广告牌上的人物时,不禁愣在了那里。
上面是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长袍。
那天白声坐在垃圾场附近时看到过一模一样的海报。
一模一样的海报并不奇怪,问题在于,垃圾场里贴的那些海报起码是七八年前的了,早就因为风霜显得残破不堪。白声知道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就算这张海报上的主人公仍然正当红,但完全一样的海报本不可能在七八年之后仍然停留在这块昂贵的区域。
想在演播大楼地下要一块展板的价格绝对不低。
就在白声感到疑惑的同时,他突然感觉自己正被什么东西盯着。他迅速地左右环视,却看到周围依旧如刚才一般安静无人。
直到他把目光转向那张被他拿在手里的海报——
画面中身穿华丽长袍的男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纯黑无光泽的眼睛正盯着他。
啪!白声将那海报连框带本体扔到了地上,他急速地后退几步,谨慎地再次望向那张海报,却发现上面的人和之前一样,温顺地低着头,并没有望向他。
是幻觉吗?
白声思考着。他今晚经历过类似的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时间了。也许他刚才看到的失真的。
深思熟虑之后,白声拿出了沈浩同志刚送他的那部手机,打开通讯录,选中了第一个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我好像见鬼了。在演播大楼广告牌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