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声睁开眼睛，看到阳光从宽大的窗户照进房间。

“哟，声哥，起了？”一个俊俏的小男生一边刷着牙一边拍了拍白声的被子。白声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的舍友，叫作梁鱼，是个大厂子出来的唱跳全能型练习生，和他同在安心妍的队伍里。

安心妍……白声一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一阵恐惧，昨晚混乱的记忆瞬间涌来，让他一时间只能僵坐在床上。

“白声哥，你昨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小男生有些促狭地压低声音。“你们孤男寡女待在晚上的练习室里，然后……”

白声轻轻地拍了这小男生脑袋一巴掌：“小朋友，练习室里都是有监控的。安老师教育我的态度也可严肃了。”

梁鱼笑嘻嘻地跑开了。

今天安排的导师和选手们的见面会。白声想到又要和安心妍见面，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这是白天，而且是所有选手一起见面，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今年的赛制改得非常特别，小组节目自由度很高，但是难度也变得非常大。”安心妍在练习室里把她的八个选手召集了起来，“我挑下你们的时候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对我们第一场表演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你们可以听听看。”

八个选手们都不明所以。白声身在这些人之中，思绪正在漂移，尽力让目光不要落在安心妍身上。虽然他知道已经没多少危险了，但恐惧不会那么快消退。

安心妍的笑容愈发甜美，没有管她选手们的疑惑：“是这样子的，我最近接了一个VR游戏的推广，要给这个游戏做形象代言，顺便唱一个主题曲，我看了一下那个游戏背景和历史传说相关，蛮有意思的，我在想可不可以改编一个游戏背景相关的歌舞剧目，顺便就把我这个推广的工作做了。”

“到时候推广费给你们分成。”安心妍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这句话一出，没有人表示反对。

那个游戏设定在一个历史架空背景下，玩家可以自由出入各个历史神话模块打本探险，收获不同角色；游戏虽然根据最新的热潮增添了VR模式。而且与几十年前的旧版的相比，这个游戏的角色全都改由真人动态捕捉演出，彻底完成了从二次元到三次元的进化。

“我实在不喜欢我的角色，他竟然是一个和有夫之妇偷情的家伙，这演出来岂不是给我的形象抹黑吗？”梁鱼小声地和白声抱怨着，“这和我人设不符啊……”

“我们要表演的那段其实并不需要你和王后明面上偷情，最多眉目传情罢了，”白声耐心地安慰道，“而且你是国王的十二个骑士中最著名的那个，你看文中的形容，‘英俊高大，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比国王还要抢镜呢。”

“我不管，这一点都不帅。我不喜欢。”

“你小声点，注意摄像头。”白声指了指角落里的监控设备。

他们排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录下来，由后期挑拣剪成节目片段，谁也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一个动作会被剪辑做成什么模样。

白声转头看起了手里的歌舞剧本。他一个曾经业余玩乐队的还真没试过这种东西，有些新奇。

安心妍给他分配的角色是国王身边的魔法师，起到了贯穿所有情节的作用。那位魔法师是个半人半妖，他身亡国王的指导者，也是一个命运的观察者，他知道国王在未来必死的命运，但他什么都不说，总是亲切和蔼，面带笑容，用“事不关己”的语气做着所有人的旁白。

有点难度。白声想。他是要扮演一个非人类的神棍——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参透，要怎么才能扮演这么一个看透了所有命运的神呢？

叮咚。消息提示音从手机上传来。白声拿出来一看，发现沈浩发来的。

沈助理：你昨晚说“见鬼了”是什么意思°u°

白声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了那个颜表情。

白声：......只是一个形容。我就是看海报里的人活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沈助理：不管你看到的是谁，你先当做是幻觉好了。有的东西知道太多也许会对你有危险。在这个圈子里，有时候无知才意味着安全OvO。

白声瞪着第二个颜表情盯了五秒，总觉得这和那位“沈助理”表现出来的形象有点不一致。

但既然沈浩都这么说了，白声也就不再去追究。

“那个，你好？”

有人对白声打了个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面相可爱的圆脸男孩站在他面前，他是八个选手中的一个，正腼腆地笑着。

“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叫杨洛。”那个圆脸男孩自我介绍道，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我刚才听到你在唱那些外文歌词，念得很好......”

“呃，谢谢夸奖？”白声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那些都是比较基本的外文单词，大学里认真学习过的都不会有阅读障碍。

“我不太会读那些词，你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啦。”白声笑了笑，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太好了！我也不知道安老师给我们的剧本里竟然有外文，我已经好几年没读过书了......”杨洛松了一口气。

好几年没读过书？白声大量了杨洛几眼，确认他最多十八岁。十八岁左右的孩子，几年没读书，这是什么概念？

“都在练习室里过了。”杨洛又是腼腆地一笑，“我十四岁就被公司招进去了，之后也没机会出来上学去。”

“你培训了这么久？”白声惊讶道，“就没有去过学校了？”

“也不算久。我真没有想到今年就能来新选舞台呢。”杨洛笑着说道，没有掩饰脸上的自豪。

白声完全不知道这些艺人后备役是在这种条件下被选出来的。他想起了昨天晚上所看的杨洛的表演，他在一个组合里跳舞，动作非常漂亮，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他在练习室的那几年绝对不会轻松。

“没事儿，那些词我来教你吧。”白声笑道。

“谢谢你，白声哥！”

——然后白声就有点后悔了。

不止是杨洛，另外四五个的选手看到有人可以教他们读外文歌词也一个个跑过来了。

这让白声感到很奇怪。除了他自己以外，另外其个选手都是经受过专门培训的，难道那些公司从来都没考虑过教他们这些课堂上的文化知识吗？”

“我听我已经出道的师姐说，”一个艺名叫艾欣欣的姑娘解释道，她在一众选手中长相十分成熟，虽然只有十九岁，但看起来有二十三四了，“他们唱歌平时都会有人帮忙揪音的。就算唱不准，智能修音也可以搞定一切。但我们这个是现场表演，总不能给导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普通大学毕业的白声最后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八个人里学历最高的。

安心妍似乎打算把他们放养，一早上布置完任务就没影了，一群人稀稀落落地练到中午时分，一起簇拥着去吃午饭。

彼时白声和其他选手们因为教读单词的缘故已经一个个地混熟了，大家甚至开玩笑地尊称他为“白老师”。杨洛似乎很喜欢他，跟在他身边，直到遇到对面走廊走来的一群人时，他突然肉眼看见地身体一僵。

“你看起来混到靠山了？”对面那群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讥讽地对杨洛说道，“鬼知道公司为什么要把你塞进我们组合里，竟然还单独给你安排到安心妍的队伍里——”

“这，这是我自己争取的！”杨洛结结巴巴地反驳道。

那高个子却一把冲上来揪住了杨洛的衣领：“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这位朋友，有什么事情别动手。”白声见势不对，急忙冲上去想拉开两个人。反正走廊有摄像头，闹起来也有证据。

“你别多管闲事，一边去。”那高个子推了白声一把，但似乎由于后者的身高与他相仿，他并没有推动白声。

“阿蓝老师，你真的要在节目里用我们的自己写的歌吗！”

“当然，这个舞台是为你们准备的，当然要表现出你们最优秀的一面，我选中你们就是看中了你们的创作能力，这是你们对比其他选手最有优势的地方……”

三个人正僵持的时候，他们背后突然传来一群人的说话声。

“可是我们自己写的东西不一定都足够好……”

“这有什么关系，我会帮你们都改编一遍，我很乐意帮你们改进自己的作品——哎，那边走过的不是白声吗？”

白声一被叫到，就被转过头去，看到四五个选手正簇拥着导师中那个名叫阿蓝的创作指导。

“阿蓝老师，您还记得我？”

“当然了，你的表演这么亮眼，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阿蓝笑着对她说道，“我到现在都很遗憾你没有加入我的队伍。我们这里全都是有创作经历的选手，如果你在这里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谢谢阿蓝老师，可惜我已经选好导师了。”白声拘谨地笑了一下。

“你们这是在......”

“阿蓝老师，”那个招惹杨洛的选手率先跳出来，奉承地笑道，“我只是在和这两位选手交流一些技巧。”

“不。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阿蓝从两人背后走了过来，表情和煦，“杨洛选手和你来自同一个公司，是吧？”

那个选手脸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们第一天表演前发生了分歧，不欢而散，后来杨洛选手选了和你不一样的导师，你不怎么高兴，对吧。”

阿蓝笑容和煦地说道：“你们选手的表现，我们在摄像头里每天都能看到。”

那个选手彻底失去了脸色，转头就跑走。

“谢谢阿蓝老师，真是麻烦你了！”杨洛真诚地道了个谢。但阿蓝似乎不怎么在意，他敷衍似的拍了拍杨洛，突然凑近了一边的白声。

阿蓝亲昵地勾住白声的肩膀，在耳边悄声说道，“白声，第一轮节目结束以后，可以有一次私下里改导师的机会。

“我看过你的简历，我知道你以前是个乐手，是个创作者对吧？你选择安心妍是为了出名，我完全理解这一点，但是这并不能打磨你真正的创作实力。如果你有心在娱乐圈闯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道路，我不介意给你一些帮助。你知道，我是从幕后走到台前来的，我知道这条道路挺难的，所以我希望能给你们这些优秀的后辈一个好的平台。”

阿蓝说得很诚恳。但白声毕竟比大部分选手年长了八九岁，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两句话就被鼓动了。

“谢谢阿蓝老师的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白声小声回应道，感觉阿蓝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然后便离开了。

但如果我敢改主意，也许某天半夜会被那位沈助理悄悄打包扔回垃圾场的。白声自嘲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