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他正在食堂的角落里扒拉着盘子里剩余的食物，突然发现对面坐了个人。
说话的那人把一小盘鸡胸肉放到了他的碗边。“你的体检报告显示你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但可能因为几个月的营养不良肌肉掉得有些厉害。”
那人是沈浩。他弯起嘴角，给了个微笑：“中午好。”
“中午好。”白声迟疑地吃了口干巴巴的鸡胸肉，味道意外地不错，“有什么指示吗？”
“不，我不是来给你颁布命令的。”沈浩笑着摇头，扒拉着自己的那盆蔬菜沙拉，“我们是和平共处的事业伙伴，要达成那个目标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好吧，那么我的事业伙伴，我们已经达成了第一个目标，要如何达成我们的第二个目标，上热搜呢？我需要去和安心妍谈吗？”
“不，你可能误解我了。”沈浩亲切地笑着，“我并不是想要你上那种热搜。我之所以选中了安心妍，是因为她对热点话题的掌握能力很好——你们第一次表演不是打算演一个游戏推广的歌舞短剧吗？那个游戏快要正式发行了，到时候你们的节目一出乎，自然就会蹭到游戏发行的流量，就算你们得分没有其他节目稿，你们的曝光度也一定远胜其他节目，甚至会有出圈的能力。”
“这就是掌握热点话题的能力。”
“然后，只要安心愿意提拔你，让你站在比较容易出彩的位置上，你很快就会被人注意到。”
白声默默吃着碗里的鸡胸肉。他有点饱了，不过他不想浪费食物。
“这就是她还我的人情？”
“不，这点小事怎么可能算是还人情呢？你昨天可是救了她的命。”
实话实说，白声并不觉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他只是顺着安心妍的话安抚了她几句，谁知道她怎么就恢复了呢？
“不过你之后也要当心一些，如果又遇见了像昨天晚上看到会动的海报这种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为什么这么说？”
沈浩的声音放轻了些：“每个圈中的人都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地经历‘蜕变’，有的时候他们会用一些不怎么正当的手段。”
“你们这些新入圈的人，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白声有点不理解。至少从他昨晚的见闻来看，这种变异的方式太可怕了。即使他看到的是失控的安心妍，但想想，正常的蜕变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希望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人呢？还有，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会在哪方面变得不像人？”
至少白声昨天在舞台上看到的那些导师们都是很正常的“人”，而且都是非常漂亮的人。
“他们要在公众面前展现形象，当然不会露出自己最可怕的那副模样。你等着吧，很快就会看到更多的异常了。”
白声沉默地点头，又拿了块沾了甜油醋汁的鸡胸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种做法很符合他的口味，也不知道沈浩是从那里拿到的，至少选手食堂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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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妍小组要表演的歌舞剧情节大致是国王要讨伐他的敌人，国王的骑士们也意志高涨；但是王后隐隐感到不安，想要劝阻国王，却被国王一顿训斥；而国王的敌人们，也已经得到国王将要攻打他们的消息，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密谋。
这是一段承前启后的剧情，安心妍似乎是找到了旧时代作品里的一个选段，把它们改编了一番。
白声也参与了这些改编。他主要尝试了修改编曲，这种歌舞剧音乐他之前都没尝试过，因此他特意去找了很多样例，每天带着耳机听，差点连教“同学们”读外文单词都忘记了。
“白老师！”
“白老师，麻烦你再教我一遍吧！我觉得我发音还是不对。”
杨洛一看见白声带着耳机走进来，就对他他挥了挥手。他已经把这个称呼叫习惯了。
白声没有拒绝。平心而论，他挺喜欢这个小男孩的，聪明又好学，跳舞还非常好看——白声很庆幸自己的部分只需要跟着跳群舞就可以了，要是像杨洛所饰演的国王那样大段大段的舞蹈，他相信凭自己目前的水平绝对会垮掉。
每次他们一起排舞的时候，他们的领舞、那个名叫艾欣欣的小姑娘总是对他格外严厉。
“白老师，你基本功实在太差了，不行不行，重来重来！”
但就算这样，她也跟其他组员一样会叫他白老师。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大了他们七八岁的队友产生了师长般的依赖之情。
“白老师！教教我这句怎么唱吧，我觉得我处理的不太好......”
“还有我！白老师！别忘了我！”
于是“白老师”不得不摘下耳机，应付一涌而来的“孩子”们。
很奇妙，这与他剧情中的魔法师角色竟然意外地吻合——他们都是承担着教导者这样的角色。
白声也不讨厌。他喜欢安定的生活，他也喜欢唱歌。他喜欢和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在一起，可以暂时忘记过去四个月他所经历的生活，忘记几天前经历的真实的濒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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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集体表演的前一个晚上，组员们稀稀拉拉地坐在练习室里。刚刚跑完一堆通告赶过来的安心妍最后过了一遍他们的表演，给他们做了一些最后的指导。
“白声选手，你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你这个角色而言，你有点太像人了。”
几天排练下来，安心妍一直都是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和白声说话，仿佛那晚的事情从来都没发生过。白声也就一点都没提。他也能因此松一口气。
“太像人？”
“我只是一个建议，你的角色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智者，你不能按照一个人类的角度来思考，尝试放弃你原有的逻辑和知识，把你身边的人类伙伴们当做其他生物来对待。”
白声默然地接受了这个主意。但他总觉得安心妍话里有话。
他记得之前沈浩和他强调过，“蜕变”就是一种由人类进化为非人类的过程。安心妍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以后会经历的道路吗？
“白声哥，你看镜子。”身边的室友梁鱼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白声一晃神，看向练习室另一边的镜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开空调的缘故，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水汽里，他和梁鱼的影子模糊得有些奇怪。
镜子的那一面似乎是一片水域，而他们的身体仿佛融化了，正在镜子里面不停地扩散收缩，仿佛一阵阵涟漪。
看到的第一眼白声只是觉得奇怪，然而当他持续盯着那画面时，他感到一阵阵熟悉的眩晕和恶心，仿佛镜子里的东西很快就会扑出来吞掉他。
就像那晚看安到心妍蜕变失败时的感觉。
“白声哥，我今天刚刚从阿蓝老师那打听到，他告诉我说这种现象叫‘蜕变’。”
白声还是第一次从沈浩以外的人口里听到这个词。不过他更疑惑的是，梁鱼为什么会从阿蓝那边知道？
“白声哥，我和你说！我今天吃饭的时候遇到阿蓝老师了，他竟然记得我，还表扬了我！说我才艺第一期才艺展示令人印象深刻！”梁鱼神色激动地说道，“他还和我聊天，就像朋友一样，我跟他说我今天照镜子的时候总感觉很模糊，结果他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
“照镜子模糊？”
“对，我今天看镜子的时候一直模糊，我还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结果阿蓝老师告诉我这是蜕变的先兆，我马上就要拥有特殊能力了——好期待啊！”
这是“蜕变”的先兆？白声看着镜子里同样模糊的自己，不禁有些无措。他可是见过那晚安心妍蜕变失败的，他还没做好准备。
但反观梁鱼，他显得格外开心，似乎对自己即将遇见的变化非常期待。
“听着确实像故事，进入娱乐圈竟然能获得这种特殊能力什么的……但我不明白安心妍为什么什么都不给我们讲。”梁鱼说着似乎有了些怨气。
“难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公司在培养我们的时候该告知的吗？”白声问道。
“不，据说这玩意儿，不是真正身在娱乐圈的人是很少了解的，那些小公司其实都不懂这其中的门路。”梁鱼凑到白声旁边，用更轻的声音说道：“但是隔壁小组，阿蓝老师都把这东西讲给他的组员听了。”
白声一愣：“啊？”
“对啊，阿蓝老师什么都给他们讲了。而且还把每次蜕变的征兆都告诉他们，他还告诉我们要怎样做才能更快升级......”
“他可真大方。”白声随意地说道。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安心妍什么都不提，就算怕我们知道其中的秘密对他们这些经历过多次蜕变的有影响，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吧……”
白声没有应和梁鱼。他心里隐隐觉得阿蓝有些不对劲。就像那天他突然半路拦住他怂恿他换导师，他还记得围在他身边的选手那副热切的模样......
“白声哥，我因为看到你的影子也开始模糊了，所以才告诉你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开始‘蜕变’吗？”白声问道。他不明白
“哥！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梁鱼惊讶地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页面。
那是当前最主流的社交网站界面，他打开了热搜榜的第一条新闻：
“新选舞台开播在即”
简简单单八个字概括的事件，超越他后面的一切事件列在热搜榜第一位，旁边还有一颗抖动的小火苗显示它的实时热度。
白声拿出自己的手机，戳进了那条新闻，在最前面的就是新选舞台官方在五个小时前发的一条消息，说是新选舞台将在明晚八点准时开播。
而在这条新闻下方，四十个选手的官方账号用统一的格式发送了自己的宣传图，上面有自己的照片。
我什么时候拍过这样的照片了？白声看着那宣传图，回忆了好久，确认了那是自己在才艺表演那天的妆发。大概是沈浩帮他搞的，他自己的私人账号并不是这一个。
白声打开他宣传照下面的评论——
“我喜欢这个哥哥！”
“这个哥哥长得又高又有型！看起来很成熟，是我喜欢的那款！我先抱走了！”
“白声！名字好好听哦，先占个位置，明天看你表现啦！”
“音之匙的诶，音之匙的选手前几届都很厉害，我先下在这里下个座。”
成群的陌生人涌入他与节目格式统一的官方账号，用各不相同的言语表达着对他的好奇与期待。
......
白声退出那些格式统一的宣传图，下面是汪洋一般的相关信息，只要随手一刷新，而相关评论的数量就会再翻一番，仿佛海啸来袭时吞没天地的浪潮。
正面的，负面的，标点，表情，图片，声音，视频。无数的信息如同沸水作响，充斥着人的感官。
这就是他们蜕变的原因。
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和热度，因为这些突然出现的喜爱，冰冷的信息传输工具将这些磅礴的情绪从屏幕的另一端来到了他的面前，使他开始经受异变。
白声突然意识到，这个网络世界，是一个比现实更热闹，甚至比现实更重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