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被关进六楼的化妆间，白声被化妆师抱怨黑眼圈实在太重了。

“没办法，我昨天经历了一些小意外。”白声歉意地对化妆师笑笑。

他昨晚趁着梁鱼睡着时候跑出去找了正在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悄悄和对方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就是这样，我觉得我的室友可能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希望能临时给我换一个住处，对我和他都比较好。”

工作人员非常爽快地同意了白声的要求。

“我们会为梁鱼选手注射足量的镇静剂——”

“等等，镇静剂？”

“这两天有很多选手都精神不稳定，”工作人员疲惫抹了把脸，“为了保证他们参赛状态，我们只能采用一些药物。”

“砸你手机还算好呢，你们隔壁的隔壁可是打架打得差点骨折了。”

“啊？”

“都是压力太大了呗。”说完这些，工作人员似乎不想再透露什么，挥手赶白声去了另一间房间。

而白声则是彻底睡不着了。他的确感觉到从第一次小组表演之后，选手们似乎都先后开始了那种变异，而且变异在他们身上反映出来非常大的副作用。

他自己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总的来说，他的排名虽然靠前，但似乎既没有什么负面评价，也没有非常博眼球的点，因此得以安全地往前爬。

这算是他独有的幸运吗？白声自嘲地想。

“白声哥，你咋啦，不会是太紧张了吧？”和他同组的小花正在戴假发，看到白声神色倦怠的模样，不眠有些担心。

“没事儿，就是看到最近大家精神都不怎么稳定，有点担心。”

“谁不是呢。”欣欣在另一边说道，“白声哥，我们马上就要上台了，你可要集中注意力，我和你讲的那些动作要点别忘了哈。”

“好好，好妹妹们说的我都记得的。”白声笑着安慰那两位年纪比他小的队友。

听到那称呼，化妆间里的人顿时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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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声哥，牛逼！”小花给白声竖了个大拇指，显然她也对这场表演自我感觉不错。

这是白声第一次尝试爵士风的音乐，他模仿着着曾经他待过的那个地下酒吧，里面一个爵士乐团喜欢“搔首弄姿”的主唱，竟然模仿得还有模有样。

当年那个乐团还经常喜欢和白声的乐队抢场地，却又最喜欢在巡演结束后互相请吃饭，想起来却已经有四五年没见了。

下台的时候白声几乎已经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直到他和两位女队友告别，前往男更衣室，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更衣室在舞台下方三层。白声跨出电梯的时候，走廊的感应灯并没有亮。

坏了吗？白声想打开手机摄像头照明，却突然想起手里的手机是连摄像头都没有的老年机型。

整个走廊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莹莹闪烁着。

也许这层楼除了什么电力故障，白声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回去，找相关人员来维修一下。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他们的节目是在倒数第二位，也就是说，在他们之前，应当有相当多的选手来过这层更衣室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跟节目组反应这层的灯光坏了呢？难道他们都一路手机打着灯进了更衣室吗？

而且，选手们基本不可能卸完妆换完衣服就走，按照往常的经验，这儿的化妆间更衣室也差不多哦就是选手们的休息室了，等待结果的选手们不可能很快就离开，为什么白声来到这里时，整层楼都安静得像是一个坟墓？

不对劲。白声思忖着转身想回电梯。然而转过身迎接他的并不是电梯门。

一根竖直枝杈状的浅色长条在安全出口的绿光下静立着。像是被硬掰直的人类手臂，也有可能是人腿，修长，僵硬，突兀地矗立。

长条身上，好几只翠绿色宝石般的眼珠正滴溜溜地乱转，转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找到聚焦似的，绿光齐齐望向白声。

反胃感伴随着熟悉的头疼迅速上涌，白声捂住嘴，隐约觉得那翠绿色有点熟悉，是在哪儿见过呢？

不过那长条根本不等他想完，发出咯吱咯吱的尖锐摩擦声迅速卷住了白声的手臂，拖着他就要往前走。

“哎，放开，停下——”

白声喊着，然而那长条看起来是听不懂人话的，执拗地拎着白声往前走。

令白声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那长条表皮的感觉就像是人类肌肤，甚至还隐隐带着一点温度。

长条带着他狂奔，直到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是安全通道的楼梯。

白声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他听到奇怪争吵声的走廊拐角吗？

楼梯间里的灯似乎亮着，微光透过门缝射进来，照出了那长条的确是人类皮肤的颜色，甚至还有人类皮肤的褶皱，它一伸一缩，也就像人肉被挤压一样。

周边的墙壁上，长条贴着墙面往四面八方延伸，如同一颗蓬勃生长的人皮巨树。

白声借着光往后望去，看到一路过来的墙壁上，到处贴满了这样的长条，密密麻麻的翠绿色眼睛，像被打散的玻璃球一样在墙壁上乱转。

一个钝物就在这时突然轻击在他头顶——。

白声抬起头来，看到是是一个人的双脚。

那是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选手，已经失去了意识，长条缠着他的腰部，把他捞了起来，另一根长条则打开了门，把那人送进了安全通道的门里。

卷在白声胳膊上的长条顺势也要把白声带进去，白声努力想挣脱，却觉得那长条越来越紧，像是要把他掐断。

“好，好，我进去，但我们打个商量行吗——我进去后你别缠着我了，ok？”

长条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自顾自地把他拖进了门里。

安全通道没有正门楼梯那么装潢精致，残破的水泥楼梯坑坑洼洼，肉色长条密布整个空间，在脱落了墙皮的墙上缓慢蠕动，发出低沉刺耳的摩擦声。

刚才被送进来的那个选手被一条长条拖着，从楼梯上半摔半滚地下去了。

“这……”白声想上去捞住那人，却被手臂上的长条按住不允许动了。

就在这时，白声突然听到了一些声音。

刺啦。好像布匹被撕开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着。撕布匹的人动作很慢，布匹撕开的声音也持续了很久，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白声发现，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望下去，正好能看到下一个楼层楼梯间的情况——

那些肉色长条是从一个人的肩膀上延伸出来的，那人低着头，站在楼梯间的角落。

仔细辨别，他发现那个人好像是……作为导师的许晴曼。

他突然想起来那翠绿色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许晴曼的指甲。

翠绿色的指甲！

难道，墙壁上的肉色长条都是许晴曼的手臂，分岔的则是手指，那些眼珠则是指甲……

白声停止了这过于不适的想象，往下看去。

许晴曼却突然抬起头来，从楼梯间的缝隙里向上望过来。

她的眼睛如同死人般晦暗无神，却直直地望向白声，嘴巴缓慢地一张一合。

别出声。

白声读出了她的唇语。

刺啦，布匹碎裂似的声音又出现了，白声微微伸头，看到楼梯间里还有一个人，是在背对着他的方向。

他身边，横七竖八堆满了失去意识的选手。

白声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选手都是目前排名较为靠后的。

那背对着他的人突然拖起一个昏迷的选手，揪着她的头发，接着——

对半撕开了那个选手。

白声怔住了。

刺啦。仿佛布匹被撕开的声音，那人对半撕开选手的身体——没有血，没有肉，也没有骨头，他撕开的似乎只是一个皮囊，因此才能发出这般声音。

对半分开的“选手”紧闭着双眼，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分家了。

白声直愣愣地看着楼梯间，他想起刚才被长条从他头上递进门里的那个选手，那个选手绝对是实心的，否则踢到他脑门的脚不会那么重。

那一定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来到这里，会变成这幅样子。

撕开了“皮囊”的那人从容地走进那“皮囊”当中，接着双手一合，将自己关进了那皮囊之中。“皮囊”轻松地愈合了，好像从来没被撕开过。

那具“皮囊”活动自如，对着许晴曼的方向展露了一个微笑，好像他就是这个选手本人一样。然而，他并不是。

几秒钟之后，那个人的形体胡乱地蠕动起来，脸上的五官一阵变化，变回他原来的样子。

是阿蓝。

“啊！！！”

惨叫声突然从楼梯间下面传来，那声音白声还有点熟悉。

阿蓝面容平静地转过去，揪起那个人——

“你怎么醒了呀？醒了会很痛的。要稍微忍一下。”

被揪起来的那个人是梁鱼。他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拼命想逃脱阿蓝的钳制。

“阿蓝老师，你在干什么，你要杀人吗，杀人是犯法的，杀人是犯法的！”

“我可没有杀人。是你邀请我进入你的大脑，我当然不会拒绝。”

阿蓝温和亲切地说着什么无法听懂的言语，梁鱼却挣扎得更厉害起来，但他的身上缠着那些肉色的长条固定着他，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蓝揪住他的头发，然后用力地往两边一扯。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求救声戛然而止。刺啦。他的身体像一个中空的皮囊般被扯开。

白声静止在这上层的楼梯间里，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他的那位室友，活着的室友——死了？

昏迷的人类，白色的灯光，翠绿色，到处在动，蠕动的肉色长条，灰败的眼睛，温和的笑意——

这是什么，他看到的是什么，他在做什么？白声逐渐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在他的头部蔓延，仿佛自己也被撕开了一样，意识渐渐失去控制，眼前所见，耳中所闻，挤在一起冲刷着他的大脑，他的心脏突突蹦跳，血液疯狂地奔流，逼迫他要发出喊叫——

“救救他们，救救我。”

一个声音突然唤回了白声的理智。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是楼下的许晴曼在对他说话，她的喉咙并没有发声，那声音似乎是从她胸腔中直接传到白声的耳中。

“救救他们，救救我。”

白声沉重地喘息着，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言语：“……好。”

那一刻，仿佛一根长钉插进心脏。白声觉得一阵刺痛和窒息，他手臂上的那条触手拖着他往后离去。

然而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后退的过程中砰得撞上了墙壁，发出了不小的噪音。

楼下正在撕人的阿蓝停了下来。

“布匹”撕裂的声音顿了一两秒，他的脚步声从楼下开始传来。